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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够,这个你别担心,年前去弄个入学考试。”乔奉天把脸埋进大哥的背里,拈去他旧外套上摩擦出的一朵绒球。摩托车驰进镇中,渐渐多了人气儿,多了灯火市声,路边开始有了一顶顶笼着烧烤摊儿的红布帐篷。“哪能要你的钱!我有,我够,你的钱,留着过你自己的日子!”乔奉天吸了口气,灌进一鼻子清冽冷气。“得了吧,我哪有自己的日子……”鹿耳镇的客运总站百平见方,零星几辆中巴攒成一团。带着腰包售票员个个破锣嗓子,手上托着茶杯,耳上夹着香烟,也不问问人去哪儿,恨不得都先把你拖上他的车再说。乔奉天跨下摩托,和乔梁道别。“放心吧,有事儿给你电话。过年我就回去,豆浆机坏了就算了,我回头给带个新的回去。阿爸的药我也一道带,别去卫生所买那八块钱一盒的,恩?”乔梁不言语,只心疼地按了按他颊边凸浮出的一块掌印,又捏了捏他的头发梢。乔奉天发长及颈,厚而柔顺,檀棕色里压了一层嚣张的亚麻金,但有些褪了,夜色正里隐隐发着青灰。“你看肿了都……阿妈今天过分了。”“嘁。”乔奉天听完头一拧,手臂环胸一抱,嗤笑出声,“她?女侠掌下有风!掰苞谷一掰一个半天不带停……没给我扇吐血算给我留面子了。”“怪你拿话呲她故意蹿她的火。”“怪她自己到现在接受不了事实万事想不开!”乔梁揉了揉乔奉天的肩,“……怪我没拦住阿妈,也没平常多劝劝。”“……”乔奉天最怕乔梁大包大揽,最怕他说万事都是他的错。他这么一说,自己再大再蹿天的邪火,也要顺着唾沫一咕噜咽到胃袋里。“行了……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又上下看了乔梁几眼,转身往辆中巴方向走。“好好吃饭,注意保暖!你看你又瘦了吧。哎你那个头发!也少染染,对身体不好。店里不忙就多休息休息,多跟朋友出去玩玩,别想东想西,开开心心的,啊!”临了临了又着急忙慌塞了乔奉天一大通嘱咐,活像个远嫁女儿的老妈子。乔奉天听了憋不住地咧嘴一乐,舒展开眉头,回头冲他摆了摆手。“得了得了啊,个大男人叨叨死了。”乔梁停在原地,仰头看乔奉天上了辆去利南的白色中巴。从窗子的缝隙里,看他瘦窄窄的身影穿过椅座间逼仄的过道,选了个靠窗的拐角旮旯,坐下了。这才皱眉舒了口气,头盔往回一套,嗡嗡骑着摩托回去了。乔奉天一落座,忙从包的小侧袋里掏了个掌大的方镜,打开是块儿用旧的粉底,里头压了只淡黄色的椭圆粉扑。他把方镜举到眼前,对准自己的左脸,盯着那块通红的巴掌印。得,跟浮雕似的。伸舌顶顶嘴里的内壁,皮筋弹rou似的疼。又得青紫一块儿没跑。乔奉天抿着嘴把圆镜吧嗒一扣,往包里一丢,又掏了只护手霜往手背上挤了点。正漫不经心地慢慢揉开,抬眼却看见对坐的一个线帽布袄的短发婶子,三眼两眼,在意味不明地探视着自己。眼里的惊讶鄙夷,不屑轻视,揉成混沌一团,深深嵌在她的那对被松弛皮rou半裹住的眼里。像是怕沾了什么易染的流感一般,忙伸胳膊把靠在乔奉天脚边的笸箩往自己怀里揽揽。嘴里嚼着句听不清的嘟囔。两个白眼毫不留情面地甩给乔奉天。乔奉天揉搓地双手稍稍一滞,随即又微不可查地笑了笑,示威似的把脚更往前凑了凑,往人小腿上一触,故意贴着绕了个弧。看她瞪大了眼睛连连往后挪着不甚灵活的屁股,“哎呦要死啦,搞什么哟占人便宜哟……”乔奉天左腿翘上右腿,笑得挺灿烂,“误会了误会了,活动不开我抻一抻。碍着您了?”“哦哟什么不要脸的东西哟……”婶子把笸箩搂起,撅屁股弓腰换了个远点的位子。坐下便把窗子大大一敞,“都什么乌烟瘴气的人妖东西哟……”人妖。乔奉天一年能听八百遍,早特么免疫了。时间刚过午夜。他把羽绒服的帽子往头上一兜,打了个哈欠,额头挨着蒙着一层水雾的冰凉玻璃窗,慢慢合上了眼皮。等中巴晃晃悠悠开到利南,天刚破晓,乔奉天也约摸被颠出了个脑震荡轻度。刚一下车就找了间收费公厕,在隔间里抱着马桶大吐特吐了一通。吐得涕泗横流,腿肚子发软。“嗡嗡。”靠着公厕的洗脸池,一只手往脸上拍凉水,一只手去摸手机,“喂,冬瓜。”“哎哟瞧你这雨打风吹的嗓子,伺候谁深喉了一晚啊?”“去你妈的。”乔奉天拧紧了龙头,拨了拨刘海,冲电话那头的杜冬狠狠啐了一口。“哎我开玩笑你别上来就骂人啊。”冬瓜忙打哈哈,还乐不颠颠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你小子放假回家倒落个轻松,我这一人在店里忙的小陀螺似的连轴转,给人吹头发吹得肩周炎要犯。”“少来啊。”乔奉天对着镜子把微乱头发用手捋得齐齐整整,“你陪李荔去里上陵西玩儿的时候我一人烫五人的头你怎么不说?就告我吕知春他妈联系上了没。”冬瓜“啧”了一嘴,“没,哪儿那么容易。”“行,晚上回店里,先挂了。”手机塞进牛仔裤的屁兜,乔奉天擦净了脸上的水渍,掏了个口罩戴脸上。第2章吕知春,利南大学后门,阳光天街东头一家理发店里的洗头小弟。店里聘的时候没多问,看是个本分干净的小男孩儿,要了份身份证复印件就留用了。乔奉天多的也不清楚,只知他租住在城南鲁家洼。鲁家洼是利南尚未来得及改造的城中村。蝼蚁窝似的地方,不乏赌徒酒鬼无业游民,多得是顺手牵羊的三只手。利南人素来不待见那儿,有偏见,没事儿不爱往那带跑。说是进了洼,等莫名其妙光了腚,都不清楚裤衩子什么时候给人摸了去的。乔奉天直接打车去了城南。往洼那儿一站,才知道什么样儿的建筑才能称得上刁诡。违建上面再盖违建,两个违建缝里见缝插针似的又塞了个违建。密密匝匝攒集在一块儿,风雨扫不进,阳光射不入。看着岌岌可危,可实又成了个莫名和谐,御敌似的的统一体系。洼的里巷深而狭窄,黢黑曲折,酒瓶四散,积水满布,还有不知哪儿来的冰凉水滴突然砸在鼻尖,一大早的,安安静静,没什么人气儿。乔奉天把口罩往鼻梁上提提,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往里拐三个弯儿,隐隐有点亮光。是个并不四方的天井洞。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