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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之后,他才放下草签,盯向显露出来的字母。预言师张大眼睛,刻有一道道沟壑的嘴唇疑惑地打开。他明显十分慌乱,喉咙试探性地振动几下又归于静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似乎要说什么离经叛道的话;而在那之前,犹豫的沉默一时间凌驾于圣殿。“怎么了?”一个略带强势的女声从纱帐里传来。这是尼禄的母亲,阿格里皮娜。她是屋大维的外曾孙女。预言师犹疑不决,“这是很怪异的神谕,我毕生都没有见识过……”“说出来!”阿格里皮娜命令道。预言师沉默一会,说道:“您儿子一生的命运,将交由在三个人的手里。”他面带不解,“第一个,是开口说话的死人,会让他坐拥所有……”“死人还能说话?!”阿格里皮娜惊疑道。她将纱帐撩开一道缝隙,透出她阴沉的瞳光,象蛇眼一样冷。“是的,大人。”预言师说,“第二个,是长着胡须的女人,会让他失去一切;而第三个……是处女所诞之子,会让他坐拥所有,但也会让他失去一切。”帷幔后的尼禄一直在沉默。他旁边的阿格里皮娜放下纱帐,细细数着:“开口说话的死人、长着胡须的女人、处女所诞之子……这听起来太荒诞,不是吗?”“很抱歉,大人。”预言师恭敬地说,“这就是神谕。我所做的只是转达而已。”他那苍老如树皮的手抚上象牙台,宛如老旧风琴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另外……您儿子一生中所有劫难,都是水带来的。”罗德睫羽轻颤,他的眼光象即将发动的箭尖,有一丝险峻的意味。这一世,尼禄的劫难由火变成了水。第5章暌违死生的重逢纱帐里响起一阵轻笑,稍带一点讥讽的意思,有少年特有的爽朗。笑声不疾不徐的,象一只波浪线那样延伸,又象一枝轻巧的小箭悠悠地射过来。其实尼禄笑得很轻很柔和,却太过明晰,就象一滴水银落于水中那般固守其身。任何接触这滴看似圆润可爱的水银的人,都会中毒而死。“尼禄,不准对神明不敬!”阿格里皮娜推搡他一下,尖声吼道,“快乖乖坐好,把双手举过头顶给众神道歉!”尼禄继续笑几声,全然不顾母亲的管束。他如雾团的黑影在纱帐后抖动,象骤雨之前的阴云涌动。他摆开一种温柔平和的腔调,悠然地捋顺衣袖折成的褶皱,慢悠悠地说:“真遗憾。我长着一双手,并不是为了捧神明的两只臭脚。”“噢!神啊……”阿格里皮娜慌乱起来。她将双手举过头顶,虔诚地小声念叨:“愿神原谅这个无知的孩子……愿神忘却这句无礼的蠢话……”尼禄无视她的反应。他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与纱帐近得几乎相贴,好象即将要破开纱帐走出来。他的剪影投射在金纱上,在烛光中微微攒动,笔直而挺拔,有一种厚重的意味。“开始吧。”他说起话来总是很温吞,“我已经等不及了。”祭司们搬走预言台,在那里堆砌木柴点燃篝火。篝火烧得很高,象火神的舌头直舔穹顶。奴隶端着雕花果盘走上来,为身份高贵的母子擦手,往银杯里斟满葡萄酒。怀抱里拉琴的乐师打扮俏丽,十指一动,就拨出一段优美的和弦。圣殿撕下了庄严的面纱,显露出欢愉的本来面目。这才是罗马。罗德从象牙盅里抽取蜡签,上面刻着竞技对手的名字。他的对手是个健壮而矮小的色雷斯人,手握一把带倒刺的短刀,最擅长近身作战。他身披亮闪闪的战甲,看起来就象一只油亮的甲虫。罗德只执一把长剑,剑锋顺着笔直的小腿下指,黑甲象流沙般包裹他全身。他的五官几乎被铁盔完全遮挡,这使他的黑眼睛如紧嵌在铁面具之上的黑宝石。色雷斯人象只蜘蛛一样跳过来,短刀在他手里变戏法一样打旋几周。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罗德在战斗方面向来性急。他握起剑,就朝色雷斯人冲去,速度之快使他的影子一瞬间就拉得极长。他一开始就来势汹汹。色雷斯人惊晃一下,短而有力的腿在地上横扫一圈,飞扬起一层云雾般的尘沙。罗德跳过他的扫腿,篝火的火光象红藻一般映在他的黑甲上。他如老鹰俯冲捕猎一样,伸手薅住色雷斯人的肩甲,用膝盖重击他的下巴。四周隐隐有惊叹声。他的招式象伐木般摧枯拉朽,连乐师都惊得不小心弹错了音。色雷斯人痉挛般地喷出一口血。他抹掉嘴角的血,腿脚已经有些不稳。他暗下眼神,象游鱼一样弹跳过去,挥起勾有尖刺的短刀,划出一道白蛇般的弧线。罗德用剑抵御。铁与铁摩擦砥砺出齑粉,火星象一粒粒金花一样绽放。罗德的剑太长,使他在力量上处于劣势,短刀以毫厘之差晃荡在他脖颈前。他向后伏低身体,双膝跪地往前一滑,躲开了短刀的威胁。短刀的尖刺勾住他的头盔。随着他向前滑行,头盔顺势被尖刺一下子撬掉了。罗德向前一个空翻,落回到地面。他的长发如黑墨滴水一般散下来,极为俊美的五官尽露,象尘封已久的艺术品突然被拂去灰尘,十分惊艳。围观的女奴发出惊呼,有几个甚至兴奋地跳了起来。“长得象娘们的、狡猾的家伙!”色雷斯人脸色铁青,懊恼地骂了一句。罗德提起长剑,剑刃在掌心旋转一周,剑光逆行他的周身。他再次先发制人。两人屡次短兵交接,在拉锯战中均有所受伤。他们都流了血,打得大汗淋漓,样子不免狼狈。罗德一边的肩甲被短刀削掉,锯子般的锁骨裸|露出来。色雷斯人粗喘着,肺部象风箱一样呼呼出气。他连连败退,脖子被划出好几道剑伤。他的体力已到极限。他拨弄了一下刀柄,咔地一声触动里面的机关。刀柄末端立刻弹出两根长针,如幽灵一样威胁性地指向罗德的颈项。电光石火之间,罗德的眼光于刹那间凝聚成针。他没有躲避,固执地逼近色雷斯人,肩膀一下子就被长针刺穿,带血的针尖如笋一般顶出他的肩胛。色雷斯人被他自毁式的举动震惊得愣住。剧痛只使罗德皱了一瞬间的眉。他的前额已冒出冷汗,视线象鹰喙一样勾住色雷斯人的眼底,仿若一个前来索命的冥界修罗。“你输了。”他勾起一个残忍的微笑,眼中火光宛如鬼火。他抽出护身符,将那根细长的铜条猛地没入色雷斯人的喉咙。喷涌的鲜血浇了他满脸。沾满血的铜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