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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的烛火象嫩苗一样生长在暗色里。这是纪念亡夫的简单仪式。阿格里皮娜每天清晨都要这么做。这时有奴隶快步走来,恭顺地跪在她的脚边,“主人,多米提乌斯大人来了。”阿格里皮娜怔了怔,淡漠的脸孔裂出一丝迷茫。卷曲的银发被风吹到脸前,裙摆吹得飞起,她素净的脸呆愣着,头纱象迷雾般捂住她的视野。她摘掉头纱,摇晃着转过身,僵硬的眼神猛地一凛,定格在门口。她的儿子就在那里,赭红的长袍翻飞。他的背后便是初日喷薄的红光,极远处的地平线象一道熔化的黄金,钢箍一般地紧捆大地。阿格里皮娜下意识地一笑。笑声轻得象一缕突闯的气流。尼禄扯紧衣袍,踩着一双长靴走来。他冷淡地抬眼,前额的碎发被尽数吹起,露出年轻而立体的五官。“你笑什么?”他平静地问。阿格里皮娜站正身体,那双素来不顾一切的、与儿子相似的棕色眼眸里,此刻泛起一点母性的柔光。她从嘴角勾出一个细小的微笑,渐渐漫溯到淡雅的眉眼,最终舒展在略显欣慰的全脸。守寡多年的阿格里皮娜,终于泄露出一个可称为幸福的笑容。“以前总是我去你家,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看我。”她难得柔和地说,“你这只小羊羔总是以冷漠的方式伤害你的母亲……”尼禄的脸色明暗交错,瘦削的体质使他的颧骨之下有着恰到好处的淡影。“我不会再伤害你了,现在和以后都是。”他别有深意地说,目光有所游离。阿格里皮娜没有温柔多久,很快恢复一贯的强凌。她戴上朦胧的白头纱,一向阴狠的双眼在后头瞥视,象伺机而动的鹰隼。母亲的身份,是她最大的倚仗。“你当上了行政官。”阿格里皮娜声音冷峻,“你的指尖已经摸到罗马心脏上的命脉。”尼禄脊背笔直,眉锋如铁打般的深硬。“我会让罗马的心脏稳定地跳动。”他细薄的双唇深沉地动几下,“就象奥古斯都那样……”阿格里皮娜微微眯起眼睛,翘起嘴角。这使她仿佛在讥笑,其实她只是有些顾虑罢了。“这绝非易事!你接了尤利乌斯留下的烂摊子。”她神情严峻地说,“你要应付洪水和传染病,还有几个没钱建下去的工程。不仅如此……”尼禄耐心地倾听,没有象以往那样打断她。阿格里皮娜继续道:“你头顶奥古斯都后人的头衔,一路仕途又很顺利。民众们厌烦衰老又残疾的克劳狄乌斯,对展现出潜力的你就抱有过高的期望。你处于登向皇位的关键!”尼禄的容色逐渐紧迫。阿格里皮娜告诫道:“要知道,现在一丝头发的罪责,都可能压垮你之前的所有努力!”尼禄并不嫌恶母亲的絮叨。他的面目隐现一些坚沉。金红的晨光于极远处逼射而来,半边天幕象是被泼了血,万斛晦暗如退潮般退去。空气清爽而干净。尼禄的脸庞被晨色染红,眉目间有一层强加的暖意。他凛着脸僵立许久,眼神有飞飘向别处的恍然。这一瞬间尼禄遁入晨红,有着如被烈火锻造般的坚韧。他抿死的嘴唇缓缓开合:“我还想问一个问题……”阿格里皮娜斜过眼睛,“问吧。”尼禄严谨地开口:“当年……我的舅父卡里古拉为什么会被他的亲卫刺死?”“局外人怎么知道。”阿格里皮娜神情冷淡,“那个亲卫是被他强征到身边的,据说当时还有个年龄尚幼的儿子。被迫骨rou分离的他也许对我的哥哥一直都心存不满……”尼禄怔愣一下,浓重的暗色瞬间袭上他的眉睫。他有所警惕,眸中翻滚过滔天的郁色,宛如喷发之中的火山灰。他的红身影,象缭绕的火星一样迸入宛如岩浆的天色之下。“……那他的儿子呢?”他低着头说,沉重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阿格里皮娜有所意识地瞥他一眼,继续道:“他杀死皇帝,犯下就连冥界也无法容纳的罪责。他那继承血脉的儿子,本该随他一起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她顿了顿,“但他进宫后从不与他的儿子见面,法院也找不到任何关于那个孩子的线索……”尼禄心脏一紧,“所以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吗?”阿格里皮娜点点头:“当时全罗马都陷入震惊和动荡之中,他的儿子走运地免掉一死,却背负着被人唾骂和恐惧的血脉,也许正在什么阴暗的角落里苟活……”她停顿一下,脸孔显现一丝阴戾,苛刻的薄唇轻动,不留余地地说:“……毕竟他的姓氏,是罗马历史的污渍。”尼禄的嘴唇泛白,呼吸逐渐沉重起来。他沉默良久,面色凝重而严肃。身材纤瘦的他,生出一种如铁水冶炼般的坚毅气质。“你怎么突然问这种陈年旧事?”阿格里皮娜问。“没什么。”尼禄快速而冷静地说,“只是一时好奇罢了。”阿格里皮娜盯着他,若有所思的神情,远处明亮的晨光使她苍白而洁净的脸有了一点血色。她丢掉快要燃尽的火棒,用凉鞋踩灭火苗,阴冷着脸提醒道:“记着去你的新庄园看看,那里的奴隶还不认识你这个新主人。”尼禄压下满腹思绪,平静地说:“我正有这个打算。”……尼禄回到家宅时,一袭黑衣的罗德正坐在天井的石岸上,指骨分明的手里持着一只裹着皮革的弯弓,在清光下泛着晃眼的强光。他的脚边散落着打磨得光亮的箭头,七零八落的。在满目青绿的榕树荫蔽下,浅淡的金光从树缝间象沙粒一样漏下来,有微小的细尘凝固其中,给尼禄一种如纱罩眼般的朦胧。有几个年轻的女奴殷勤地围着罗德。她们很明显地精心打扮过,烫成波浪卷的、亚麻色头发上插着亮丽的珍珠发饰,在美好的光色之中象浮沉的星点。她们向罗德展开手掌,柔嫩的少女的双手毕露,象洁白的羊脂膏一样柔润。罗德扶起她们的手,冰一样澈明的视线在她们白嫩的手上移动着。尼禄只觉得刺眼,心有如刀捅入般的疼痛。他重重地咳两声,迈着坚沉的脚步挪过来,荫蔽与晨光交错洒在他沉钝的身影上,象一段波浪一般从肩上流过去。他的红色身影,象一丛烧过来的火焰,有一些威慑的力量。女奴们知趣地退下了。罗德捡起一只箭头,微仰起秀美的五官,长长的鬓发搭落在他的双肩。箭头反射的白光,恰好照在他形状美好的红唇。他望向站到面前的尼禄,锋利的唇角卷翘出一个刚中带柔的微笑。“我在等您。”他说。尼禄瞥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