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大小姐陈密如(五)
屋外灿灿艳阳,阳光从纸糊的窗上透进来,漫射出柔和光线。陈密如将受伤的手掌贴上怜月脸颊,把伤口上溢出鲜血慢慢涂抹在他脸上。 “……不愿意吗?”她动作又轻又慢,暗暗咬牙道,“原来我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 怜月沉默着,眼睫低垂,脸上黑一道红一道,雪白肌肤隐隐约约露出来。他犹豫半晌,拉住她的手要写些什么时,陈密如却忽然撤了手。 “滚开!”陈密如猛的一脚踢在他肩头,“没用的废物!……滚出去,今天就放你走,有多远走多远!” 那一脚用了十成的力气,还嫌不够般又踹下去,宣泄主人的不满。怜月被踹的栽倒在地,又挨了几脚,才一把死死扣住她的脚踝。 陈密如挣了挣却没挣开,索性冷笑道,“怎么,还不放手?要挨鞭子吗?” 说完,握着脚踝的手一紧,却见怜月长发垂落外衫散开,将赤足放在自己胸口暖着。 隔着薄薄一层布,冰冷足底被好好熨贴着,好似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陈密如心中一酸,又想哭又想笑,半天才和缓了语气,勉强道,“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出了这个门,你就走吧。我也不想再见你了。你走吧。” 怜月好像没听到,还在认真给她捂脚。 “何必呢。”她仿佛自言自语道,“有什么用呢。” 她极力挣开他,沉默片刻后又开了口,语气酸涩,话语中满是低落。 “我的命不由我,你的命就归你了。” 你自由了。 怜月抬头看着她,又低头再次牵过她的手,慢慢写道。 和我走吧。 陈密如默默等他写完,才摇头说,“别说傻话。” 怜月还想写什么,大小姐却将手攥紧,倚在靠垫上闭上眼拒绝沟通。他无计可施,只好用茶水冲洗她的伤口,再抹上药包扎好。整个过程,陈密如仿佛失了力气任他动作,闭着眼仿佛睡着了。 做完这些站在旁边,又不知要做什么。他呆立片刻,又跪下来握住大小姐的小腿,慢慢亲吻上去。 他的头埋在裤衫里,一心一意地取悦她,才将那朵小花舔开,陈密如便仿佛忽然惊醒般,坐起来一把推开了他。 “不必了。”她瞅见他的嘴唇湿漉漉的,侧过脸道,“我累了。你下去吧。” 她语气这样冷漠。怜月看着她拢了衣衫,越过自己朝床榻走去。 大小姐…… 怜月不知为何,心中恐惧更甚,跟着她走到床榻,还想再解释,却见她已翻身上床背对自己。 跟我走不好么?他站在床边心想,大小姐金尊玉贵,自己必然却不会让她吃苦。只需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整日游山玩水就好,自己总会陪在她身边。 不比呆在小小庭院里,过一辈子强吗? 他有些失落想,也许大小姐其实并不屑和他厮守。 也许她只是玩弄自己。 怜月高大的身躯挡在床边,散发的热量令人难以忽视。陈密如忍耐耗尽,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骂道,“滚出去!我还没死,你就杵在这里吊丧了!” 她见怜月跪坐下来,又要来拉自己的手,立刻将手缩回去背在身后,连同身体全缩进床榻最深处。 怜月想伸手将她拉住,却反而引起更大的抵抗。他无奈,只好不住在床上写大大的“好”字。 陈密如抬眼看到,立刻停止挣扎,有些不敢置信确认道,“好?你答应了?” “你答应替我解决了?” 怜月一点头,她立刻喜笑颜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扑过去抱住他的腰道,“我就知道,月儿不舍得我受苦,一定会答应我的。” 怜月默默摸她头顶。 杀人,还是杀她的父亲兄长,这种事,简直难以想象。但既然是大小姐要求,自己也只能顺从。 希望她早点后悔。他心里默默想着。 陈密如不知他内心想法,拖着他的腰笑得灿烂,仰头说,“月儿这样为我付出,我必不会辜负你。事成之后,我们做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如何?” 怜月一愣,低头看她。 陈密如笑着将他头压下来在唇上轻轻一吻,“高兴,还是不高兴?” 如果听从她的要求杀了她的亲人,就可以得到她,这又有何不可? 怜月心头一震,一瞬间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眼神里流露出nongnong的难以置信的惊喜。 “看来是高兴。”陈密如看他神色,笑道,“既然如此,就不要辜负我的信任。这几年你可要好好练习啊。” 她将额头抵在他额上,声音飘渺几不可闻,“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 怜月点了点头,却见陈密如笑眯眯摩挲他的脸颊脖颈,神情又冰冷又温柔,沉思半晌才说,“既然月儿肯为我赴汤蹈火,我也要有所表示才行。” …… 晚膳时,下人来禀报说大小姐身体抱恙无法过来。石含卉试探着要前去慰问,陈良勋却大发雷霆,扬言谁都别去,让她好好在院内反省。一时间屋内噤若寒蝉,无人再敢言语。 小院内却是另一番光景。院门被紧紧闩上,怜月在庭院等待许久,临近黄昏端容才出来,脸颊泪液未干,狠狠瞪他一眼,才让他跟着进去。 怜月进了房中,梳妆台前坐着大小姐,身着红衣光彩照人,转过头来看他时,逐渐长开的美人面上,一双琉璃眼顾盼生辉,波光潋滟。 ”容儿,玉儿,你们先下去吧。“陈密如吩咐道。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陈密如敛衣站起,正红嫁衣上珍珠累累,金银绣线反射出华美光芒。 “怎么样,漂亮吗?”她轻盈转了个圈,裙摆划出一道亮丽痕迹,“大半年前从绣庄定的嫁衣,前几日才送到。” 鲜红花钿贴在额头正中,衬出娇艳面容。她的眉眼间却沉郁一片,笑容里多了几分嘲弄,“可惜了。填房穿不了正红。” 怜月默默看着她,不敢去想她为何装扮隆重穿上这身衣服。 “明珠蒙尘,嫁衣也要束之高阁。待我出阁之时,也不过一顶小轿几箱嫁妆,几桌酒席罢了。”陈密如低了头又抬起来,目光里多了几分坚毅,“怜月,你答应了,愿意就此与我成亲吗?” 她笑得如同风中芙蓉,甜甜蜜蜜看着他,仿佛那个要求轻而易举不值一提。这番胜景看得怜月血液倒流耳边鼓噪,一瞬间心如擂鼓,不知不觉连连点头,呆呆看着她。 “先在这里拜堂,等到你学成归来,了却完这里杂碍事,到时风风光光办一场,可好?”陈密如轻描淡写,仿佛她口中那些杂碍事如同灰尘,只需轻轻一扫便可去除。她口脂鲜红,勾起的笑弧却弯成一道锋利弯刀。 她推着怜月坐下,拿来一件红色外衣。怜月懵懵懂懂摊开一看,是另一件繁复嫁衣。 “事情仓促,找不到合适的新郎服。这是我母亲寄来的嫁衣,你暂且披上,权作应急。”陈密如指甲涂着鲜红丹蔻,一边利落的解下他的衣衫一边道。 怜月不得不顺从着穿上。这嫁衣略为宽大,但仍不适合他的身高体型,勉强穿上衣料各处都崩得紧紧的,胸前更是敞开怎么也系不上。 陈密如看他窘样,郁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轻松。她眼底浮现笑意,索性让他敞着衣襟,做出潇洒恣肆模样,自己则盖上四边缀了宝石的红盖头,扶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到堂屋正中。 两个丫头听了小姐传唤,走到两人身前。端容看着这一对丽人,不觉泪珠盈眶,强忍着不哭出声。 “大小姐……”她还想再劝,慎语却拉住她,轻轻摇头。 走到这一步,大小姐的决心已经无法阻止了。还好这番动作只在庭院中,出了门不说便是。 “大小姐喜欢就好。”慎语说。 谁也看不清陈密如的脸上是何表情,只见她沉默片刻,才垂手握住怜月手掌,十指交叉紧紧抓着他。 “开始吧。”她说。 此时已到黄昏,霞光漫天,天空呈现出一片醉人的粉紫色。阳光从敞开的门前漫射进来,屋内各处亮堂堂的。正红嫁衣更是被映衬的鲜红,上面金线鸳鸯明晃晃照入眼底。 “一拜天地──” 慎语拖长了语调,原本清亮声音压得极低。陈密如听完,紧紧抓着怜月,拉着他毫不犹豫地跪下来磕头。 怜月本来仍在懵懂惶恐着,被大小姐轻轻一拉,立刻“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漫天余晖磕了个响头。 美梦,成真。 不管小姐怎样想,今时今日,虽无亲朋在场,也无珍馐佳肴,即使三媒六聘全无,但小姐确确实实心甘情愿,在与他同拜天地。 “二拜高堂──” 陈密如转过身来,对着堂上空荡荡的榻跪下来。怜月跟着她,两个人一起再次磕头。 “夫妻对拜──” 怜月看着她,喜帕下的面容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她一弯腰,他便跟着弯腰,两个人头在空中轻轻一撞,算是对拜过了。 “礼成──” 端容扶着大小姐摇摇晃晃起来,随后两人告退,关上门独留他们二人相对。 “揭盖头吧。”片刻后,陈密如道。 盖头被一只颤巍巍的手掀开,两人四目相对,陈密如一片平静,怜月却满脸羞涩,脖颈到耳垂溢满了胭脂红。 美梦,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