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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洼洼湿湿嗒嗒,一眼望去,有好几处地沟油和废水积成的水塘,在巷口刚爬起来的月光下闪闪发亮。程言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老于走不快,但显然对地形挺熟的,边走边说:“前几个礼拜冬子还带我和另外几个一起上工的兄弟来过一次,说是老板人好,肯给我们打点折扣。”说着他就停住不动了。程言抬头一看,前面是一家饭馆,很小的门面,外头用红纸贴着“好吃家常菜”五个大字,也不知好吃算是店名,还是个形容词。店里统共四五张桌子,一眼望得到头,墙上挂着红彤彤的年画,乍一眼看过去还挺有些八十年代的特别风貌。最让他无法忽视的一点是,店里此刻还在放歌,放的还就是那首。不用老于说,程言就知道,李冬行一定是在这家店里打过工。老于抬起那条不大好使的腿,迈过门槛,往里面张望了下:“老板娘,冬子在吗?”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胖胖的女人,这会正坐在门口,一边织毛衣一边嗑瓜子,根本看不清她的手和嘴是怎么动的,毛线球和瓜子壳以同样的节奏迅速运动着,而且还泾渭分明地占着不同的地盘,丝毫没有搅和到一起。听见问话,她努了努嘴,好像没有余暇回答,但看口型,分明是肯定的答复。程言心里难免有点激动。老于已经跨了进去:“冬子,冬子你在吗?你快出来看看,你哥来找你呢!”“于哥?”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后厨那边探出半张脸,略微有点困惑,“我……哥?”程言跟着走到大堂里,清了清嗓子,说了声:“是我。”厨房里好一阵乒乒乓乓,听起来有东西掉了。老于在前头说:“冬子,你哥怪不容易的,还走到工地上来问,你们兄弟俩有什么事说说开,我就先走了啊,媳妇等我吃晚饭呢。”说完他转过头来,朝程言笑笑,又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就一拐一拐地出去了。程言呼了口气,往后厨走去。李冬行正弯着腰收拾东西,他暂时只有一只手方便,动作有点笨拙,不过好歹把那些碰掉的瓶瓶罐罐都捡了起来,放回原来的地方,回头擦了擦汗。程言一眼瞥见他右手换了新的纱布,心想他还算听进去了点话,肯定去过医院,脸色就没那么紧绷了。“师兄。”李冬行杵在原地,眼神左右飘忽了阵,“你……那个,怎么来了?”程言差点就说,还能怎么,当然是在担心你小命。不过他忍了下去,好歹李冬行目前看着还好端端的,没缺胳膊少腿,也没一哭二闹三上吊,似乎又完全恢复了正常。接着他瞅见李冬行站的地方后头的墙边放着个睡袋,里头露着挺眼熟的深蓝色毯子一角,边上搁着的小凳子上还放着几本笔记,看着可不正是这个人的全部家当。“你就打算住在这里?”他指了指地上。“恩。”李冬行承认了,“老板娘答应让我暂时借住下,也不会太久。”程言扶了扶脑袋,捡了张椅子坐下。过了会,他问:“助研不干了?”李冬行皱了皱眉,说:“那天没控制住,怕时间长了出事,对学生和中心影响不好。”程言有点无力:“书呢,书也不读了?”李冬行脸色更暗淡了些:“等过几年赚够学费,我就考回去。”程言:“你怕这个怕那个的,很多活都不敢干,白瞎了江城大学的本科文凭。就算你天天搬砖,打三四份工,不吃不睡,这钱要攒到几时?”李冬行沉默了会,闷闷地说:“多久都攒。”这性子倒真是个倔的。程言揉着太阳xue,无奈地说:“我今天过来,其实不是想问你什么,也不是想硬把你劝回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昨天晚上我说那些话,是有那么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吃了很多苦,旁人想都不敢想。这条路对身体健康的人来说,都不好走,更何况你还……总之,是我错怪你了,我必须道歉。”显然没有料到他一开口就说这些,李冬行怔了下,立刻说:“师兄,我才对不……”“对不起来对不起去的,就没意思了。”程言没打算让他说下去,“我来还有别的目的。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师兄,我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帮我点忙?”李冬行一口答应:“师兄你尽管说。”知道气氛铺垫得差不多,是时候出击了,程言一脸郑重地举起两根手指:“第一件事。老师他一直想再收个学生。他以前问了我很多次,我始终没肯答应。他现在很喜欢你,想让你早点跟他做研究,我也希望他能早日收到个学生,好让我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这个忙,你肯不肯帮?”李冬行愣了:“我……”“至于第二件事。”程言咧嘴笑了下,“多重人格的室友,我还没遇见过。我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专业就是研究人的大脑。现在有这么一颗独特的、万里挑一的人脑摆在我眼前,我没道理会不产生兴趣。这么说其实挺过意不去的,但我还是想不要脸地问你一句,你——肯不肯再委屈下自己,多和我一块住一阵子,好让我观察观察?”他一边说一边目不转睛盯着李冬行,用上了穆木口中他只有看猴脑时候才有的眼神,要多专注有多专注,要多深情有多深情。李冬行果然松动了:“我……担心……”程言趁热打铁:“担心什么?我和老师都是专业的,就算未必能帮你快点好,总能帮忙控制控制吧?”李冬行还是皱眉:“师兄,有些事你还不清楚……之前我之所以被房东赶出来,就是因为我那个……那个人跑了出来打破了家里的水管,他有暴力倾向,我真的很怕……”程言淡定地说:“哦,那个人我不是见过了嘛,他打不过我。”李冬行:“……”程言等不及了,一拍桌子:“说吧,你是点头还是说好!”李冬行:“……”程言终于再撑不住,刚刚动作大了点,他本来就疼得纠成一团的脑子又给震了震,彻底造了反,此刻天旋地转,他只来得及一把拍开李冬行,冲到洗碗池那里干呕起来。他没来得及吃晚饭,吐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胃里也跟着闹腾个起劲。李冬行冲上来扶他:“师兄你怎么了?”“头疼,老毛病了。”程言抹抹嘴,站直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你看看,咱俩都有病,还都身残志坚,你说老师的眼光是不是特别好?”李冬行:“……”这英雄程言是真的逞不下去了,他这个晚上先打了回车,又坐在小毛炉后面颠簸了半天,一进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