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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车劳顿,我以为你已经休息了。」还好,他大概没注意到我脸色潮红,头发凌乱。希尔在中央的空地转了一圈,适应了黯淡的光线。当他发现温室里不止我一个人,他惊讶的停下来。威廉拎着剪刀,怀里抱着一束刚剪下来的月季,与他面对面站着。他们彼此打量,气氛变得古怪起来。「我想要一些花装点卧室。」说完,我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希尔古怪的目光又转向了我。黑灯瞎火的挑选月季,这理由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我只能尽量不去在意。「插在花瓶里,明天早上给我送来。」我用一种疏离的口吻对威廉说。在他面前我从来不摆架子,因此听起来有些别扭。威廉沉默的行了个礼。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他刚走。希尔突然说,「你喜欢他。」我吓了一跳,几乎就要露馅。可是镇定下来,我决定装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希尔一笑,捋了捋他那短促的胡子。「你喜欢他,刚才那个仆人。」他说得缓慢而笃定。他竟然用「那个仆人」来指代威廉。我刚要争辩,但却发现他并没有说错,尽管我将威廉视为我的兄弟、知己和挚爱,但在外人眼里,他确实只是白石庄园的家仆。「人人生而平等。你们美国人不是常挂嘴边吗?」我冷言冷语的说。希尔挑起眉头,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上下打量我,又是那种该死的盘算的目光。「你们上床了。」他轻描淡写的指出。他到底是怎么跳到这个结论的?我脸烫的发烧,正要分辩,他打断了我,「别想骗我,meimei,两个人有没有rou体关系,我一眼就能看穿。也难怪,那小子倒是挺英俊的。你们多久了?」这太过分了。我忍不住大步迈到他跟前,给了他一巴掌,「请你放尊重点!」他怎么能在女士面前这样说话?即使我是假装的。「你打我?」不知是生气,还是什么别的,希尔脸色发白,只有那五个指印是红的,有点滑稽。「我打了一个流氓。」我扔下他走了。7没几天,希尔正在追求他的表妹成了庄园上下公开的秘密。「可怜啊,这注定是一场独角戏。」一天早上,露西帮我梳头的时候假惺惺的感叹。我很高兴,她仍然拿我当朋友。但露西却表示,她只是不想弄丢饭碗。我猜她在撒谎。如果她真的那么讨厌我,完全可以去举报我逃避兵役。「他无聊,兴风作浪。」对于传言,我根本没放在心上,「现在谁还会追求自己的表亲,除非实在找不到对象。」「又或者……」露西拖长了调子,「这个表亲一年有两万镑入账。」露西真是个机灵的女孩。她说的极有可能。希尔觊觎帕克家的财产,所以才竭力打听,表现得对我兴趣盎然。如果是那样,我得跟他讲清楚,叫他别指望了。姨妈的追思会已经举行过了,葬礼相对而言比较简单。这是一个属于家庭成员的时刻。爸爸的悲伤溢于言表。特别是阿姨就葬在我早逝的哥哥身边。这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方面,我很惊讶,因为父亲在我眼里就像铁人,有擎天之力(大概每个人都是这样看待自己的父亲)。我从没见过他哭。可是那天,在家族墓地里,牧师在念悼词,他听着听着,就扭过头去,靠在mama的肩膀上,身体微微发颤。我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他超凡的形象在我心目中破灭了。原来,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我感到很难过,觉得自己之前不够理解他,甚至动摇了离家出走的念头。万一我真的死在战场上,那对他来说将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当对家庭的责任与对社会的责任发生冲突,一个人究竟该何去何从?他的选择存在高尚和卑鄙之分吗?那天秋高气爽,但回去的路上,我思考着这些问题,不免感到心情沉重。希尔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有一件事情令我不解。」他靠近我说。我照例置之不理。希尔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的冷淡,自顾自的说下去,「教堂里只有你哥哥的受洗记录。」「我在巴斯出生。」这几天我编故事的本领大增。帕克家在巴斯的确有一栋宅邸。希尔相信了,「瞧我多傻呀。」「你为什么不去打仗?」我问他。美国在春天已经参战了。「恕我不能同意你的说法。」希尔用一种防御性的口吻说,「我在后方参与物资调度工作,这难道不算是贡献吗?」「你从中得到的好处又怎么说呢?」希尔盯着我,「我懂了,这就是你迷上那小子的原因。总有一些年轻姑娘,见到穿军装的就合不拢腿了,我以为你不会那么肤浅。」我抱起双臂,「你根本就不懂女孩。」希尔笑了笑,那神情像是在说「我比你大,我是男人,我当然懂得比你更多」,非常讨厌。「你觉得你们彼此相爱,但那只是你天真的想法。舅父绝不会同意你嫁给一个……一个无产阶级。」父亲当然不会同意我嫁给威廉,不过是出于别的原因。「这不关你的事。」希尔故作神秘的眨眨眼,「这绝对与我有关。」「什么?」「我必须先征求舅父的意见再告诉你。」我眯起眼睛盯着他,「你该不会想跟我求婚吧?」「我们终于想到一块去了。」希尔似乎挺高兴。天呐。这难道是爱情赋予人的魔力吗,居然真叫威廉说中了!我觉得好笑,「好吧,只要你能得到爸爸的祝福,我想我没有理由拒绝。」「你这么说我心里就踏实了。」希尔牵起我的手,想吻我一下。我浑身鸡皮疙瘩直掉,赶紧甩开他。回到房间,我倒在床上,笑成一团。这下希尔得碰一鼻子灰了。他和父亲具体怎么谈的我不得而知。但在我想象中,爸爸必定会耐心的听完他的陈述。这是父亲的修养,从不插嘴,无论对方说的多么荒唐。「我听明白了,希尔。你的想法非常有趣。」他大概会这样开头,然后找到一百个理由说明这不可能。他们一直谈到晚餐时分。我下楼时,希尔刚从小客厅里出来,正大步穿过走廊。他脸色煞白,拳头紧握,嘴里嘀咕着,「简直难以置信……」显然,他没有理由再待在白石庄园了。「回程愉快,表哥。」我幸灾乐祸的说。哎,我不应该多嘴的,这种行为十分幼稚。多年以后,想起当时的无礼,我仍然感到羞愧。希尔知道我戏弄了他。「你令我大开眼界。」他严厉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