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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大眼睛,将绣球往一只细胳膊下一夹,一手往裙裾上胡乱地抹了抹,这才诚惶诚恐地也伸出了手去。两手相交,林壁堂不禁哑然失笑,他不过要她略扶着手,她没头没脑地竟牵住了。“七爷,咱们走罢。”小丫头单手搂着一只五彩绣球,一手牵着一只温实大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了起来。小丫头不认生,胆子也大,话还特别多,走一路说一路,见了什么都要絮絮叨叨地赘述一番,仿佛是知道林壁堂看不见,特意分说似的。此时,二人在回廊里正走着。“七爷!你看——”小丫头连忙去摇林壁堂的手,小白脸红扑扑,黑眼睛亮晶晶,“方才水塘上飞来一只鹤,叼鱼吃呢!”林壁堂只觉得小丫头的言行举止一派无邪,隐隐约约地就能与心底的那个人遥相呼应,虽看不见,却也低低地应声道:“是啊。”小丫头浑然不觉地咯咯笑了起来,“家里究竟有多少只白鹤呀?”林壁堂摇摇头。小丫头一心看路,长辫子在背上一步一甩,一路就这么自说自话地带着列林壁堂去了林夫人的去处。小丫头入了几道月洞门,遇了门槛便抓紧了林壁堂的手,忽地高高地举起,口中呼道:“七爷!抬脚抬脚!”及至登堂入室之时,苑中的媳妇丫鬟见状不禁面面相觑,而早早等在房门前的白灵兮轻轻地在二人相握的手上一瞥,便端然得体地步下了台阶,浅浅地笑道:“七爷来了。”小丫头闻声看向眼前美若白莲的女子,黑眼睛闪闪地一眨,接着放开了林壁堂的手,福身低声道:“七少奶奶万安。”白灵兮施施然地扶过了林壁堂的手臂,冲她淡淡一抿唇,“你唤作什么名字?”小丫头越发低了头,“奴婢叫作屏儿。”白灵兮对着林壁堂绵软地赞了一句:“瞧着怪伶俐的。”林壁堂不置可否,只是轻抬了下颌,“进去罢。”当夜里,林壁堂房中掌了灯,下人都屏退了,唯有白灵兮坐在林壁堂身旁,一边替他研磨,一边盯着他写字。少顷,林壁堂搁了笔,侧脸道:“灵兮,你看看。”白灵兮一直都看着,这会儿就柔声答道:“好得很。”林壁堂颔首,长舒了一口气,将那账目往前一推,“明日我去后山一趟。”白灵兮也慢慢地放下墨笔,将双手相交叠在了腿上,坐得婀娜端庄,她低头轻声问:“是去看连四爷的墓?”林壁堂“嗯”了一声,便起身要站起来。“七爷……”白灵兮攥紧了手中的绢子,忽地出声道。林壁堂站定,目光笔直,只偏过了一点头,以示在听。白灵兮抬头望向了灯盏中林壁堂影影绰绰的侧脸,苦笑道:“七爷以为今日那小屏儿如何?”林壁堂不语,静静地转动了眼眸,“看”向了她。白灵兮的嗓子眼发着颤,细白的手背上显出了丝丝缕缕的紫脉,“我瞧她是个好孩子,再过几年定能出落个好模样,打听下来也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家,七爷若是喜欢,收在身边亦是好的。”说着,她又低下了头,“七爷以为如何?”林壁堂寂寂地开口,“你多心了。”语毕,他绕开书案,迈开了步子。白灵兮猛地站了起来,双手绞着帕子,红唇也发着抖,在林壁堂身后颤声道:“七爷不愿让灵兮为林家开枝散叶,那便选一个逞心如意的来,灵兮绝无怨言。”林壁堂背对着白灵兮,身影在灯下拖开了老长,他深吸了一口气,“灵兮,我身边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可如此一来,灵兮心中很是有愧。”“灵兮,你我之间,纵是有愧,也是我对你,没有你对我。”房中静了一会儿,唯有烛火忽闪忽闪地晃映在帘幕之上,仿佛暗处有好多对看进人心里的眼睛。白灵兮唇边的苦笑深深地一扩,眸底倏忽噙起了两汪眼泪,一垂眼便滚着软软的面颊坠了下来,她拿绢子捂住了嘴,最终孱弱的双肩瑟瑟地抖了起来。林壁堂哀哀地蹙起了眉心,知道她在哭。白灵兮泪眼婆娑地凝视着林壁堂一动不动的背影,满怀的灰心丧气。她宁可林壁堂身边有一个她看得见的人,也不愿林壁堂心里有一个她猜不透的影子。那影子由里及表地纠缠了林壁堂的身心,逼得她不得不退避三舍,逼得她就这么把萋萋年华葬送了。林壁堂低声又道:“我这回要在后山上小住几日,你替我在爹娘跟前说一声罢。”白灵兮无声无息地掉着泪,颔首答应道:“是。”番外七、浮世篇扬州城中的那座后山四季葱茏,有不少大户殷实人家都爱将墓地选在此间。春日若登此山,满目锦绣,风声伴着水声,流云赶着碧天,堪是佳境。连家的墓园于山南,离着连家的墓园不远,有一间精巧别致的竹楼,乃是林壁堂留宿之时的处所。山麓之南,白晃晃的日光之下,四周树影婆娑,枝叶在和风里淅淅沥沥地响成一片。林壁堂玉色的面容映照了春光,饶是光采明媚。他站在久安的墓前,颀长的身影直直地笼罩在碑身之上,他身着一件素色的直襟长袍,衣料垂坠而下停在了一条月白祥云纹的腰带之上,衣摆上绣百福倒纹,此刻在风中一下一下地轻轻飘飞,通身的文雅俊美。林壁堂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碑身一角,柔声道:“我走了。”语毕,他转过了身,捏着翠玉手杖迈出了步子,刚迈了两步,他又微微地一停,回首一笑,他道:“四宝,托个梦给我罢,许久不曾见你了……”四周叶动,沙沙地就起了一阵脆响。林壁堂的双眸随之熠熠地闪烁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嘴角牵起了柔和的笑意,他复又转过了身,又慢又稳地朝前走去。云生在墓园门口等着了林壁堂,便上前扶住了他。云生如今也长成了男子身量,不复当年瘦弱,仍旧是高,安静地走在林壁堂身旁,比之还隐隐地高去了些许,他虽瘸了一只脚,不过仗着年轻,倒是丝毫不碍着行走。带着林壁堂回了竹楼,他扶着林壁堂一坐定,便动手要去烹茶,将早早备好的茶叶取放在了桌上,他低声问道:“七爷这回住多久?”林壁堂端坐在透着丝丝凉意的竹椅上,若有似无地转着拇指的羊脂扳指,半垂着眼睛,似是有些疲乏了。云生见他不答,便回头望了一眼,看出了林壁堂脸上的倦容,他手上一停,走了过去,俯身捏住了林壁堂的手臂,压低了声,“七爷,云生扶您进屋里歇一歇?”林壁堂仍旧阖目,不过点了点头,轻轻地嗯出了一声。林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