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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梦,这是别人的人生。你要如何?你能如何。你我皆是看客,听了戏,散了曲,合该等着这结局。上海的雨,接连不断地下,五区秘密监狱里关押着一众抓捕的情报员。牢房里阴森森的,寒气逼人。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那般直接的冷。它是从骨缝里渗透进去的冷意。由内而外的凉,叫人穿再多也抵御不住。冷佩玖的手僵透了,虽然梁振派人送来一床破棉絮,也捂不住他浑身流失的温度。贺琛自那天来过一次后,再也没有露面。冷佩玖深深记得贺琛临走之时,只是淡淡道:小玖啊,我当真看错你了吗。冷佩玖在草垫上蜷起身体,他时常想这人生无非就是一个个选择而成。贺琛,自己,还有那人,他只能选择背弃一个。贺琛是心爱之人,那人是珍重之人,而自己两相对比,显得便没那么重要了。其实后来想想,那人说的也对。贺琛会去打仗,一走就是好多年。军长最终会忘了一个叫做冷佩玖的戏子,一个姓冷的负心人。多少年后,贺琛也该娶妻生子,在功成名就中过上美满的生活。如此说来,自己的牺牲,倒还有些意义。冷佩玖不想亏欠谁,但他已经被迫这样了。先是亏欠了那人,再是亏欠了贺琛。人生啊,从来就没有补偿一说。瞧,他自以为补偿了那人,那谁又来补偿贺琛?冷佩玖只剩一条命了。既然如此,便叫贺琛拿去罢。很快,冷佩玖的处决判了下来,于五日后实行枪毙。贺琛接到消息时,他正坐在书桌前写文书。一张薄薄的信纸落在桌面上,抬眼看去,立起来的相框里还装着两人合照。贺琛看了会儿,伸手把相框盖在桌子上。他深吸一口烟,道:“张叔,你来一下。”冷佩玖对处决结果并不意外,他只是轻轻笑着问:“军长还会来看我吗?”好似将死之人,并不是他。贺琛去了,不过他是去问冷佩玖最后的遗愿是什么。冷佩玖笑着说:“军长,您待我,当真是有情有义。”贺琛不言他,只是再一次确认:“处刑之前,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唱戏,”冷佩玖说,“军长,还有一出觅知音,我没为你唱。”贺琛静静地看着他,冷佩玖坐在草垫边。他浑身的气质却如同坐在龙椅之上,不卑不亢。两人的视线渐渐交织,牢房外的雨声越过小窗滴滴答答响。贺琛忽然想起来,他还从未这般仔仔细细瞧过冷佩玖。他伸手摸摸冷佩玖的脸,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黑白分明的眼睛是从未有过的清澈,好似牢狱之灾反而锻造了他的根骨。贺琛再握住冷佩玖的手,纤细笔直,骨节铮铮。这比脸还要冰,冻得贺琛浑身一颤。接着,他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从冷佩玖的袖口滑出——是一只玉镯。“还戴着?”贺琛怔住,他记得当年是送了一对,“另一只呢?”冷佩玖收回手,握了握拳:“另一只不小心丢了,我只剩这个了。以后葬我,可不要拿走它。”贺琛滚动一下喉结,将手插`进裤兜里。他的五指慢慢收拢,指甲尖抵在掌心rou上。冷佩玖扬起一张年轻俊美的脸,轻声问:“军长,你要走了么。”走出这间牢房,走出他的生命。走过两人相识的长桥,走离任何一出戏曲的背后。贺琛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千百转。不走,留下又如何。贺琛低头半响,最后转身抬步,正要背过去,冷佩玖却突然扑上来抓住他!“军长,你就要了走么!”贺琛一怔,这声急促且有些歇斯底里的问句,宛如一盆热油从他的天灵盖上灌下。彻彻底底烫伤了他整个灵魂!就要走了!一个留在阳关,一个去向阴曹。冷佩玖空洞的神情终添了慌张,强装的笑意被哭腔掩盖。这人就要走了,他只爱过一次的人,只动过一次的情,是不是这辈子也无憾。那他心底的不甘,他的愤怒,他迟来的遗憾,又作何解释?贺琛走了,到底是走了。牢门落锁的时候,贺琛背对着他,说:“冷老板,四天后那出觅知音,你可要好好唱啊。”冷佩玖站在原地,很久之后,轻轻地哎了一声。四周,静极了。几天后,冷佩玖的最后一出戏,在军营里半将半就地开场了。这天还是下雨,搭好的戏台上水滩飞溅,凉得刺骨。好不容易找来的琴师,连连说不拉了不拉了。他可从没在雨中表演过!贺宇问:“军长,要不这戏,就别唱了?”贺琛的马鞭一声破响,铿锵有力地落在琴师眼前,威力难挡。“今天就是下刀子!你们一个二个也给老子好好拉!谁他妈要敢拉措一个音,就地处决!”琴师吓傻,噗地跪在地上颤颤兢兢。他们哪里见过这种兵痞子、土匪似的!贺宇不敢吱声,自从冷佩玖出事后,贺琛仅剩的人性都快没了。冷佩玖在牢房里扮相,张叔挑了几件戏服,带着他的首饰盒亲自送来。他仔仔细细画眉,认认真真涂抹油彩,再将点翠珠花戴上。张叔静候一旁。这冷老板是身后亦有戏,盈盈一握的腰身,轻动一下,这戏就出来了。“张叔。”“哎。”“走罢。”张叔正想得出神,冷佩玖站起来一声招呼。他立在牢门边,又是一风华绝代的名伶。哪里有半分阶下囚的样子。士兵引路,冷空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穿过一条长长的黑暗甬道,再一阶阶走上楼梯,前方传来一丝亮光。大门一开,宛如人间再临,又是一个光明无比的世界。冷佩玖停下来,凉丝丝的雨敲击在他脸上,不明不暗的光压在厚重的墨云之后。冷佩玖远远瞧见了戏台,上边坐着一众人,应是请来的琴师。张叔催促两声,冷佩玖这才抬腿往前走去。泥泞的地面溅起水花,华贵的戏服沾得脏兮兮。而身着戏服之人未受任何影响,他走得风姿卓越,步步生莲。这出戏是苏穆煜同他磨合了将近一年才排出的,当时定了这戏本,就是瞧着这戏词合他意。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人世处处觅知音。冷佩玖上台站定,明明是破败的小戏台,此时在他眼中,却是比豪华的大上海戏院还要风光。没有追光灯,没有彩头,也没有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明明是那样落寞孤寂的场景,冷佩玖却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只因,他在台下瞧见了一人。贺琛稳稳当当地坐在台下正中央,一如二人初遇时的场景。冷佩玖与琴师在烟雨朦胧中一对眼,这戏就开了。他道是——志在山高洋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