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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三更后,外面蛙鸣声还不消停,宁长青实在难以入睡,索性翻身起来细细回想最近发生的一切事宜。回到边城该作何打算?秦国若是派来使臣想齐凌要人,齐凌若是同意……那便杀了他!…………………………………………………………“您昨夜没休息好?”宁长青眼脸下的青影有些明显,徐小水进屋打水服侍时一眼就瞧见了。宁长青含糊地应了声:“还好。”徐小水拧了帕子,把面盆搁在桌上,立在一边。宁长青挽了袖子,捧了水洗脸,水声哗哗间隐约听到徐小水说了句“谢谢。”“嗯?”宁长青皱眉转头,眼里的疑惑并不掩饰,“谢甚?”“多谢大人,留她一命。”“是老天留她的命。”宁长青淡淡道。本以为那孩子已经丧命,却只是昏迷而已,这一路山路颠簸三个时辰才恰恰路过这村子,那孩子竟还能坚持留着几口气。算是她命大。“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宁长青拿帕子擦干了手脸,瞥眼问道。徐小水眼圈微红:“她长得很像小红。”宁长青微微沉吟。小红……有些印象,徐小水以前提过,是他青梅竹马长大的玩伴。只是后来重病而亡。“小水。”宁长青放下帕子,把卷起的袖角放下,“她不是小红,管好你自己。”“……是。”徐小水应道。宁长青没有在村子里逗留许久,过了中午便启程赶路。李长欣似乎对宁长青很依赖,身上伤还没好仍磕磕绊绊追着宁长青的马走了一段路,后来被徐小水赶上了马车,虽然如此,仍撩开帘子目光紧随着宁长青,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准备撒丫子朝宁长青的方向跑。宁长青被她盯得不自在,转头瞪了她几眼。但对上的,却是小鹿般惊慌的眸子,搞得他像是什么恶人般,既然如此,还一个劲盯着他瞧是什么意思。徐小水觉出了宁长青的不耐,忙策马到马车边挡住李长欣的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宁长青并不想李长欣和徐小水有过多牵扯,但却更不想被人当什么般盯得浑身难受。他突然有些后悔留了这人的命。就怕……一时的善心日后会引起什么麻烦。胸口处莫名一梗。宁长青抬手捂住胸口,指尖清晰地感觉到隔着衣物的纸张触感。季麟哥的画像,在他胸口处一放就是五年。五年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搞明白,季麟哥,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蒙着雾,对自己有致命的吸引力。他最近越来越感觉的到,季麟哥,真的是个让自己疯狂的人。他成就自己,也摧毁自己。美丽而危险。可有什么办法?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愿意做那条鱼。季麟哥若是知道他没有完美地完成任务,留了一条漏网之鱼,会不会不悦?要不……找个机会,杀了吧。免的节外生枝。“大人!”徐小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拉回了宁长青的思绪。宁长青微怔了下,反应过来方才竟走了神。他微咳一声:“何事?”徐小水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前方:“前面……”宁长青定神超前看,心头一跳。第49章霜降,天寒月近城(15)前面的小路上,冲出一匹高头大马来,马上的人一身劲装,胡袖上印着暗红烫金底纹,左手勒着缰绳,右手高举着令牌直冲宁长青一行人而来。那是……徐小水偷眼看了下宁长青脸色,果然已经发了青。如今齐凌坐镇边城,主大权,但宁长青担任边城牧州许久,又心有异端,自然也不会把自己坦亮亮地敞开了为齐凌所用,尤其是在江季麟身处边城的敏感时候——他想要时时刻刻知道江季麟的动况,但不能从齐凌那里问,自然手里有些为己所用的势力暗中垫衬。他和齐凌并不同心,手里有些齐凌并不知道的势力才放心。徐小水是宁长青的亲信,自然知道前方骑马奔来的人,所报之信,必然不一般。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才宁长青竟没有注意到此人的到来反而走了神,才让徐小水感到诧异。此时此刻边城能出什么事情呢?徐小水看着宁长青不怎么好的脸色,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怕是和那位大人脱不了干系了。“报!”骑马奔来的人减慢了速度,在离宁长青五六米的时候勒住了缰绳,跳下马来,弓着身朝宁长青跑,近前两米后跪倒在地,“大人!急报。”宁长青喉结滚了两滚:“呈上来!”密封的蜡竹管里,轻薄的卷纸背透墨汁。宁长青缓缓解开卷纸,目光在纸上快速扫了几眼,脸色变了几变。他沉着脸,抿着愈来愈白的唇,黑眸里暗暗蓄起风暴。那张轻薄脆弱的纸片,在他的指节中积压扭曲的不成形状,宽厚的手背上青筋跳起,衬的那细小的竹管愈发的可怜兮兮。良久,他才慢慢说出话来。那声音低沉地过分,像是夹裹着什么刀片,让人脊背生凉。“到哪了。”报信的人低了头,不敢抬头:“三天前离开边城,此时估计快到汉中。”“啪嗒!”那竹管被宁长青捏断了。“……我知道了,退下吧。”宁长青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身后的人渐渐窃窃私语,或是疑惑,或是奇怪。“大人?”徐小水轻声提醒。宁长青仍是没有动作,反而闭上了眼睛。徐小水不再说话,退后几步转身看着人群。窃语声逐渐低了下去。走了……果然走了……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前脚离开,他后脚就走了。季麟哥……你又骗我。你说过会等我的,你明明可以不走的!就算齐凌要交出你,以你的本事,你若不想走,有的是办法。所谓的“秦国使臣至,押解罪臣江季麟回国”,不过是……你想回去,是吗?果然不能相信那些“你是不同的”,“与你并肩作战”,“既应了你便不会出尔反尔”的鬼话。……他不是很清楚,季麟哥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猜臆揣度。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又有几句能信,几句敢信?可我信了你啊……季麟哥……我分明信了你的……宁长青慢慢睁开眼。眼里无悲无喜,一片平静,黑亮幽邃的眸像是倒映着暗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