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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照明,路灯还亮着,从饭店、酒吧里漏出来的灯光,照得车窗上的水滴一闪一闪,泛着光晕。偶尔经过一片完全漆黑的街区,那大概就是被轰炸过的地方。我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出租车司机。“是你?”“是我,先生。”对于我没头没脑的问话,司机像是早有准备。“我看见你出来打电话,想你可能没有找到要找的人,或许会要车……这时间要车不容易。”这时间要车不容易。可以乘出租车又需要出租车的人,也就是像我现在这样的,也没有几个,所以,出租车数量再少,生意还是难做,这司机才会在我下车以后流连不去,但不管怎样,我要感谢他。“是的,谢谢。”我又看向车外,手肘支着车门。一路上,我们没有再说话。到酒店后,我给了司机双倍的小费。我推开库达姆街上的大玻璃门,走进橡屋。这里白天是布里斯托尔凯宾斯基酒店的餐厅,对外营业,现在是酒吧,长长的吧台侧面有门通向酒店大堂。橡屋里人很多,喧闹嘈杂。像其他地方一样,男人们几乎都身着制服,情绪高昂、志得满满。白色的空军,蓝色的海军,绿色的陆军,左右裤缝处装饰有红色条纹的是总参谋部的军官,党卫军的黑色制服上镶有银色的闪电标志,穿土黄色党务制服的不是大腹便便就是骨瘦如柴,秘密警察的黑色西装加黑色皮风衣也是一种制服,因为只有盖世太保才会这样穿。他们身边的女人无不衣衫华丽,珠光宝气,风姿绰约,不可一世。相比之下,我一身淋了雨的蓝西服显得既狼狈又另类。我把帽子交给开门的服务生,熟门熟路地绕过一排排餐桌和高举托盘、来回穿梭的侍应生,到吧台最西侧,靠近大堂边门的地方找了个空位。我想喝一杯,驱驱寒气顺顺心,天色尚早,毫无睡意,现在回房间真是件可怕的事情。我刚在橡木质地的吧椅上坐定,吧台后面的调酒师就过来问好了。“晚上好,男爵。”吧台也是橡木做的,还有餐桌,酒架,一切都是橡木做的,橡木地板,橡木护墙板,橡木门窗框,所以叫“橡屋”,是橡树的橡,不是大象的象。“晚上好,威廉。”我掏出烟盒,取出一支,把烟盒搁在手边。威廉立即划着火柴帮我点上。“外面又下雨了?”我咧了咧嘴,算是回答。威廉送上一方大餐巾,示意我擦掉身上的水滴。西服是全毛的,衬里也是,湿了以后容易变形,我从不在意,难得这孩子如此细心。我把烟叼在嘴上,用餐巾在身上胡乱蹭了蹭,算是不辜负他的好意。“喝点什么?老样子?”我略一点头,还回餐巾。我一般喝得都很简单,加冰加水加苏打,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这一点威廉是很清楚的。威廉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机灵、能干、又勤快、懂事,黑头发,蓝眼睛,皮肤很白,可惜有个缺憾,因为小儿麻痹的后遗症,左腿有些跛,不过不明显,在吧台后面更是不会被注意到。他酒调得好,动作优雅漂亮,有时堪比舞蹈表演,使之成为一门艺术,加之待人热情周到,总是面带微笑,还弹得一手好钢琴,很受名暖贵妇的喜爱。因为左腿的残疾,他不用参军,又因为粉丝众多,他才一直做着这份工作。小伙子凑过来,悄声说道:“今天有瓶33年的威士忌。”他的样子神秘而兴奋,蓝色的眼睛闪闪放光。我被感染,也来了兴趣,身体往吧台靠了靠。威廉从柜台下拿出那瓶细颈大肚的威士忌,往厚底玻璃杯里倒上一份。我拿起来一口喝干。威廉盯着我,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不错,是好酒。”“知道你会喜欢,我特意藏的。”威廉开怀地笑了,是那张训练有素的脸上鲜有的孩童般天真无暇的笑容。“来个双份的。”当我又一次把双份威士忌一口喝干的时候,威廉的兴奋变成了担忧。我把空杯子推过去,示意他照原样再来个双份,他不干了。“不行……这样,你马上就会醉的。”“你见我醉过吗?”我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没……可是……”我一下子火了,虽然没有放大音量,却是足够严厉。“没什么可是,照我说的。”威廉愣了愣,慢慢低垂下眼帘。他到底没有照我说的做,而是将冰块放入杯中,倒入矿泉水,再慢慢在上面悬浮一层威士忌。这本是我平时最爱喝的一款威士忌鸡尾酒,简单,纯正。假如威士忌足够好,那就更应该这样喝。但是今天,不知道是为了谁的固执,威廉?还是我的?我有点生气,没等他收起酒瓶,我就拿起杯子,一仰脖,把里面的酒、水和冰块全倒进嘴里。“再来一份!”威廉的动作依旧熟练、准确、优雅,只是变慢了,他神色黯淡,早没了刚才的兴致、那种激动人心的感染力,有点像忘了台词的演员,提词员提一句,他说一句,而他的灵魂已经不在了。我是来喝酒的,不是来膜拜偶像的,我不是他的粉丝,才不在乎呢。不过,我也不再像起初那样猛喝了。我想喝醉,又怕喝醉;想清静,又怕清静;想说话,又怕说话。我喝了一杯又一杯。每次喝完,威廉都不会叫我久等,很快过来调好一杯新的。我低着头喝酒,不看他,不看周围,我的心情跟他们没有关系,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醉得不省人事,不会耽误了明天的重要事情,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微微有了点醉意,把玩着空杯子,迟迟没有人来。我终于抬起头,这才发现吧台前挤满了人,噪杂喧哗,高声叫嚷,痴笑起哄犹如决堤洪水扑面而来。而在吧台里面,两位调酒师忙得不亦乐乎,红扑扑的漂亮脸蛋上油光闪亮,白衬衣的腋下和后背都浸透了汗水,此时此刻,他们一定希望自己能像章鱼那样多生出几只手来,好满足热情客人的每一项需求。吧台是圆弧形,很长,我坐在吧台西侧的角落里,能看见威廉忙碌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该像别人那样叫他。一声声:威廉,宝贝,心肝,此起彼伏。我咧嘴嗤笑。自己不可能这样叫他,即便叫了,他也根本听不见。我还没有叫过他,每次他都会主动过来,他一直注意着这个角落。我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对他那么凶实在是不应该,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他说声抱歉。正想着,威廉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