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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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长生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九州河清海晏,天下承平,你拱手垂衣御八方。可天子脚下,九龙蟠珠玉阶前,却有化也化不开的血腥气。 你是这个时代最耀眼的女帝,也是这个时代最暴虐的女人。自你御极,驱虎吞狼一统南北流地,安流民,镇司寇,百姓和乐,天下安宁。 你是二十三岁时登基,在两位仙人的辅佐下,踏入一片染血金庭,冕旒之下,众臣俯首。可也不过三年,这些不知死活的人竟敢来插手你的决定。 他们需要一个孩子。你是女皇,他们需要一个身上流淌着你血脉的婴儿来传承国祚。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君王一披上那身明黄龙袍,便要着急开枝散叶,延续血脉来稳定天下的龙脉。 谁成为天下的主人,谁就要诞下一个个子孙后代来维持龙脉的稳定。 龙脉,从来不是只显现在经书古籍中的词语。它是活生生存在的玄妙,龙脉蛰伏于九州大地,巨虫蜿蜒至昆仑北海,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无一不是它的经脉。它存在于每一个人的脑海中,从出生到死亡,没有人的思维不受它控制。 龙脉名义上的主人是天子。龙脉的延续,也依靠着天子之血的延续。为了让龙脉能够继续盘旋在这里,大臣们催促你要一个孩子。他们异口同声如同机械,是龙脉在替自己说话:“圣主,要一个太子罢!” 然后下一秒他的头颅便如同开到最盛的山茶花一样,从脖颈处整齐地断裂,在织金龙纹毯上滚了几圈,仍然不瞑目。身躯直直栽倒在地上,鲜血从血管中喷涌而出。 大殿上立的盘龙金柱上的龙鳞便掺红掺金,在阳光照射下,格外鲜亮好看。 直到后来,那毯子都要被血积成墨色了,大臣的皂色朝靴踩上去,毯子便从金线银缕中挤出血沫子,猩猩地拥住他们的鞋底。 但是你不叫礼官换。 仍然让他们踩着毯子,在上面跪了又跪,死了又死。头上总归是一片红的,不是空落落没有人头的红,就是在磕头跪拜沾的红花。 但你的政令却又十分体察民情。兴修水利,划分田地,仓廪富足,田间地头,大街小巷无人不称赞。 你的逆鳞,也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可这孩子的有无,偏偏又关系到这个王朝最深处的延续。听你说起这烦恼,正在下棋对弈的仙人转头来,朝你微微一笑。 “如果孩子在为这件事情烦恼,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 他两指捻起的黑子,点在棋盘上欲落不落,眼神温柔缱绻地望着你,诉说无尽的爱意。声音温润如同松风入殿,明月落潭,万株草木在他的照拂下经历生生死死,兴衰开败。 对面的人夹了一点白字,手支在腮边,银发如瀑布,却无波涛涌动,一副静水流深之相,却又生了一双细长凤目,墨色绿瞳从棋盘上移开,落在了你身上。 “可是那种方法,吾认为你大概不会同意。” 是什么呢? “上古有华胥氏蛇身人首,有圣德。其履巨人之迹,意有所动,虹且绕立,因而始娠,生帝于成纪,以木德王,为风姓。” 古人凭借仙灵残留下来的印记有感而孕。 但此朝已经是千百年后的时光了,属于仙和巫的时代已经是断句残篇一片不为人知的竹简罢了,哪里还能做到感而有孕呢? 可即便如此,你也不会同意。 为何?自你记事起,目之所及皆为霜雪,是左慈和史子渺把你养育成人。你从未有过关于母亲的记忆——从未在那样温暖丰润的怀抱里待过,嘴唇中从未含过母亲的rutou,喉头从未有甘甜的乳汁流过。可以说,你的人生中从未有过母亲的存在。 那么你又怎么能容许自己也变成一位母亲呢? “我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我不会成为一名母亲,即便是,让我怀孕了,我也会马上把它打掉的。”饮下一口进贡的葡萄酒,紫红色的汁液在金杯中晃荡,酒气四晕。 史子渺朝你走过来,把手搭在了你的脖颈。力度稳而有力,探触过肩颈的每一寸酸胀的xue位。这已然是他的一日常规了,在你下朝后,为你疏通堵塞的经络,清明你的神志,好让你恢复些精力去对付余下半天的政务。 你也是龙脉的一环,你是它的代理机器。 史子渺的宫殿掩藏在层层松涛之中,可他身上的气味并不是厚重肃穆的松香,像是万般草木初生春芽,又像是百花与夏夜熏风齐绽,是一种疏疏朗朗的气味。你很喜欢,在他十指轻按下,闭上了双眼。 史子渺为你卸下了龙冠,取犀角梳,打一盆清水,为你按摩头皮。你的日常生活起居,他总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以至于你,直到现在成人,还喜欢躲在他的寝殿去逃避一些实在棘手的事情。 “孩子,可还是逃避不了的呀。” “人心向古,他们总是会遵循旧有的一套观念,比如皇帝总需要有个孩子来绵延国祚呀,你今日砍了他们的头,会有心的大臣补上,但原来的观念还是不变呀。” “那,古有尧舜让贤,或者兄死弟及——哦,对了,之前听郭解说过,我不是还有个同胞流落在外吗?” 左慈抬手掐诀,指尖明明昧昧。 “你的打算落空了。”左慈无须解释,你也知道原因,此前连年征伐,天下如同消磨血rou的石墨盘,黑压压盘在万千生灵头上,一刻不停地榨出血水碎沫,白骨森森支棱在焦土褐原上。你的同胞,大概也是这个下场吧。 “那怎么办呢?”你学着左慈头痛的样子,往后倒仰着身体,要倚在史子渺的怀里。“朕的头好痛——”他正专心地给你按摩,猝不及防被你一头抵在怀里,也不顾得手上湿淋淋的就去搂你,怕你摔倒。你抬起头,森森与他对视一眼:“不如我跟史君、师尊我们跑掉吧?不管这个天下啦。” “胡闹。小孩子脾气。”左慈把你抱正,你便顺势一头扎进他的腰,搂住不放。“可是我真的厌烦了,师尊你总是说什么天命所归,这是我的道,可我真的厌倦这无趣的一切了。” “好孩子你是不是累了?”史子渺把最后一缕头发梳通,又从衣架上取了你的睡袍。 “史君带着你,睡一会儿?我们醒来再去想这些事情吧。”他笑得很好看,白色的睫毛长而颤,这双眼睛从来只会为你奉献温情,慈母一样注视着你。 慈母一样。 于是你便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跟他一起到内室中小憩。在旁人看来,你与仙长师尊过分亲密,但你却觉得这理所应当。已经习惯了睡觉的时候,史君躺在你身侧,手轻抚你的背,安抚乳儿一般,轻哼哄你睡觉。你将头埋到他颈窝中,嗅了嗅,蹭了蹭,在他怀中蜷缩着睡着了。 血红色的黄昏与西山连绵黑影处坠尽,史子渺撩开玉色月影纱帐,碎金织花的影子在烛火后幽幽晃动。 “道友为何骗她?她尚有一兄长存活于世,她既然不愿意诞下血脉,何不让她兄长接替她的位置?” 左慈抬头观星。 天上的星辰,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可落在凡人俗胎的眼中,却是千年不变的指引。何其荒诞,何其可笑。 左慈取下头上白玉发簪,在夜空中划下,像是解开了最后一层幕布,星空与此刻向世人彰显她最本真的面目。 那是未知的和已知的世界,星空一分为二,未来和过去在扭转交叠,无尽的空虚驱使它们挣扎,伸出不可见不可感知的触须,压向地面。 可惜,现在的她还在金殿中安眠。 “群星,马上就会到达正确的位置。” “史君,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左慈负手而立,他的衣袖在夜风中静止却又流动,如同惊鸿掠过白云眉间的羽尖,又像是一片白云的影子投在闲潭中。水银一样流动的光包裹着他的身影,在他身边如同活物一样,如同墨点秋池,阴阳厮杀却又彼此交融。 史子渺轻轻合上了天幕上的那层纱。万年长夜星辉亘古不变,北斗为世人指引无尽遥远的北方。 “你有私心,我也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