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太浓

    风波之后，日子恢复平淡，她去学校的心情也从不情不愿变成习惯

    生活还是重复着，多到变态的作业，被霸占的休息时间，爱找茬的刘老师，她认命了

    不过也有一点儿变化

    早晨空气新鲜，九龙车流密集，街市的喧嚷揭开崭新的一天，江娴愣愣咬着牛奶的吸管，困，好困，站着都能睡着

    又是惯例的大塞车，车队停滞不前，喇叭按得一声赛一声响，行人在狭窄街道穿梭，这时候，一个清瘦身影逆着人群跑来，洁白的衣角扬着，胸前姓名牌折射亮光，文哲快意奔跑，与背后初升红日如出一辙，活力十足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居然是小懒猫先到”他惊讶又欣喜，边说边拆开三明治的包装，递进她手里

    江娴轻嗤说什么懒猫，我是勤劳小蜜蜂，之后先一步抬脚，头也不回说大班长您慢慢挪，小蜜蜂先飞了

    是了，这就是变化

    自打那场偷天换日以后，他们真正成为了朋友，每天一起上下学，中午一起吃饭，放了学去图书馆做作业，偶尔作业不多时，他们还会上街逛逛

    二人并肩走着，江娴咬了口三明治，对她来说有个朋友是好事，从此上学不再孤单，相处也很融洽，若非要说让她头疼的，那就只有学习方面，在他眼里她可是天才学霸景瑞雪，她也就只能伪装，但有些时候实在力不从心，只能打马虎眼糊弄，好在他没察觉到怪异，也是，谁能察觉得到呢

    她慢慢发现这位高材生其实很有趣，很多看法也是新颖独到的，总能带给她惊喜，为人也很贴心，就比如她正在吃的三明治，她通常踩点到达约定定点，故而来不及买早餐，所以他总会提前买好

    正走着，文哲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听说下周会有国文考试，新学的古文你背熟了吗”

    江娴差点儿被噎死，什么？考试？还就在下周？

    完犊子了，她艰难咽食物，她差的是一篇古文的事儿吗，她差的是十万八千里啊

    平时探讨题目她可以用懒得动脑子糊弄过去，考试该如何糊弄，她想给自己一拳，然后昏迷半个月，那就不用考了

    她强装轻松回答小意思，抬起头打算继续装犊子，谁料前方出现一幕，完完整整看在她眼里，莫大的震惊瞬间铺开，她僵住不动，唇齿发着抖

    临街的夜总会极其气派，太阳已经高挂，独属香港的混乱黑夜再次告终，而那些醉生梦死的人们重新步入光明，东倒西歪、胡话满天飞，与匆匆赶路的上班族有天壤之别

    几个马仔乱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搀扶男人走出旋转门，晨阳明亮，那橘色西服更刺眼，大醉的男人摇晃着头，浓密黑发之下的双眼迷蒙不清，却仍具有危险之感，不知这一夜灌进多少烈酒，给他多添几笔颓丧和可怕，仿佛一头随时伤人的猛兽，接近者无不屏息凝神

    怎么会遇见他，江娴一刹清空神志，十字路口人来人往，傻站着挡路的她遭到不少白眼，可她依然不动，或许她根本不能cao控四肢

    夜总会大门前吵吵嚷嚷，来接应的马仔们不客气地推开路人，居然真的开出一条路，人们再赶时间也只得等待，因为这些人一看便知不好惹，身处黑道当头的港岛，谁敢多说半句

    前面的人被迫退后，人行道更加拥挤，文哲眼疾手快护住她，周围的抱怨声快将二人淹没，而那位不知姓名的大佬还在慢悠悠下台阶，他当真喝多了，一步一歪，马仔们寸步不敢离开，面色惶恐地搀扶

    “这是什么地痞流氓，摆好大的阵仗，当警察是摆设吗”着实欺人，连一向谦和的文哲都不悦到极点，人群乱成一锅粥，他撑着手臂保护江娴

    那江娴又在做什么，自从靓坤出现，她再没看过别处，一双空洞的眼早就濡湿，眼角的泪珠颤颤抖抖，最终顺脸颊滴下

    原来再相逢，他们已然陌路

    多久没见，将近两个月吧，她还记得尖东夏夜的繁星蝉鸣，而如今天气已经转凉，那般的潮湿，那般的心悸，早就一去不复返

    他还是他，前呼后拥、风光无比，无论黑道还是商界都风生水起，随便投一颗石子都能震得潭水波涛汹涌

    她呢，她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卸下浓妆梳起长发，捧着课本努力学习

    自分别，他们便踏上截然不同的轨道

    一个属于白天，一个属于黑夜

    旧时擦碰的火花，爱与痛的挣扎，全都归于尘土

    七嘴八舌的议论她听不见，但她能听见自己内心的酸楚

    遗憾吗，惭愧吗，惦念吗

    想念那段梦一般的日夜吗

    是也不是，不是也是

    道路堵塞必定引来交警，文哲说的没错，警察怎么会是摆设，可是看见当事人的脸之后，他们真的变成摆设

    benz车门已经打开，眼看不公的闹剧即将收场，靓坤的手却撑住门框，马仔不明所以，疑惑问坤哥您怎么了

    他不答，缓缓抬起头

    江娴心口咯噔，慌张地要将头扭开，终究晚了一秒

    街角嘈杂，人头攒动，但那一秒过分安宁，他瞳孔的蒙雾散去，如火目光穿透十几米的距离，从前不缺如此的场景，他们常常对视，难言的、愤怒的、平静的统统有过

    只是不曾相隔人海

    像一柄蛇矛刺来，江娴的心顷刻四分五裂，失手捏扁的牛奶盒涌出液体，浸湿雪白的裙摆

    他执意持续的注视太赤裸裸，人们纷纷寻找，文哲不明其中缘故，下意识将手覆上她肩头，护她更近一些，防止sao乱的人潮冲撞

    亲密的举动靓坤当然能看见，太阳完全升起，他表情却不似那般磊落

    平淡如他，如荒无人烟的空谷，当马仔再一次询问时，他整个人坐进车内

    几声引擎轰鸣后，人们四散离开，街又变得熙攘热闹

    江娴如梦初醒，再回想又堕入梦魇，她竟不确定他是否看过她，那么淡然，这么平常，就像无目的一扫，她却仿佛被火炙烤

    她的苦楚难以消磨，明明两个月前还在彼此身边，他的一动一静都是那样熟悉，独特的嗓音、手掌的温度，她都记忆犹新

    现在怎么成了陌生人

    “瑞雪，你怎么了”文哲惊讶她湿润的泪痕

    江娴用手背抹泪“日光太晒”

    到底是日光太晒，还是旧情太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