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的面具，冥夜的怜惜

    冥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魔神那漫长而虚无的一生。

    新生的魔神宛若一张白纸，不知世事，也无悲喜。

    他是魔。

    可他也是神。

    贫穷，饥饿，污秽，暴力，杀戮，悲楚，死亡，战乱，这世间所有的罪业都加诸在他一人之身，那无尽的神生之中，罪业是他的职责，苦痛是他的宿命。

    但这样的职责和宿命未免太过沉重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神彻底成了魔。

    这世间未曾让他感到喜悦，他便回报世间以毁灭。

    万物同悲，尽归虚无，这便是他所求的平静与安宁。

    冥夜眼睁睁看着东海覆灭，天地倾颓。他猛然自梦中惊醒，那双眼中还带着源自梦境的惊魂未定。

    上一秒还是天崩地裂的毁灭之景，下一秒他在东海的水域之中盘成了一团，耳边是海浪翻涌，眼前是盎然生机。

    这个梦实在是太过真实，真实到他觉得这不是梦，而是即将发生的未来。

    冥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他只是东海的一条小蛟龙，纵有一身武力也难挡天倾之势，更消除不了那数不尽的罪业与痛苦。

    但是他回想起梦中魔神那寂灭而悲苦的一生，看着眼前的大美河山万物生灵，却又忍不住心生叹息。

    如果……

    如果魔神的人生中，不只是罪业和痛苦……

    如果魔神能知世事，生悲喜……

    如果魔神有了人性……

    是不是同悲道就不会开启？

    冥夜这样想着，那些自梦境生出的惶恐，心悸，痛意，怜惜，最后都化作了一往无前的坚定。

    他要教会魔神人间世事，悲欢喜乐。

    冥夜知道自己有些不自量力，他不是神，却想着要感化神，说出去未免令人耻笑。

    但是东海的小蛟龙也有登天之志，也有大爱之心。

    他回想起魔神诞生的场景，微微眯起了眼，银色的尾鳍随着水流飘摇，毛茸茸的，可爱又充满了诱惑力。

    像足了一只逗猫棒。

    多年未有魔神降世，魔域早已是荒芜一片。

    虽然离梦中魔神诞生还有一段时间，但事关天地万物，冥夜不敢懈怠唯恐记错了时日，所以他自醒来就一直在魔域守着。

    冥夜乃是东海蛟龙，一身浓郁而纯正的水系灵力最能孕育生机，在魔域呆的久了，那荒山枯石之中便凭空生出了一汪清泉。泉眼涌出的水汽四散之时又带着龙族的灵气，滋养的枯石都开了花，荒山都生了树。

    冥夜在泉眼旁等了好久，等到魔域的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魔神诞生的日子都过了，他还是没有见到魔神的影子。

    冥夜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杞人忧天，误将梦境当做了未来。

    这魔域的日子实在是孤寂又无趣，又担心错过魔神降世，冥夜连眼都不敢眨一下，如今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懈怠了下来，还带着点尴尬和庆幸。

    尴尬的是自己因为一场梦折腾了这么久好像戏有点多，庆幸的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来魔域想要感化魔神的事。

    这连日里紧绷神经一旦放松下来，人就容易疲惫，龙也一样。

    冥夜看着那汪因他到来而生出的清泉，只觉得尾鳍都开始痒了——他好久没有泡水了，不知道鳞片是不是还光亮，尾鳍是不是还飘逸？

    就泡一下下——冥夜这样想着，忍不住化出了半副龙身，然后把修长的尾巴盘进了清泉之中。

    “呼……”他倚靠在水岸边，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满是餍足和轻松。

    冥夜闭着眼一边用尾鳍在水里打圈，一边在脑海中胡思乱想。

    如果他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那也挺好的，没有魔神，没有同悲道，世间不会归于虚无。

    他可以继续做他的小蛟龙，苦心修炼，也许有一天他能修得神位入主上清神域也说不定呢！

    那漂亮的尾鳍银色里泛着七彩的光，在水中招摇，漾起一圈圈的涟漪，好像在说，来抓我呀，抓住了我，我就是你的。

    然后一只覆有黑色甲胄的手抓住了那尾招摇的鳍。

    一个坚硬狠厉，一个温柔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