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夜的梦境（be的if线）

    冥夜曾见过数以万计的水族在春日里齐聚东海嬉戏求偶，也曾见过凡间的少男少女在上巳节的河畔曲水流觞谈情说爱。

    那时候的冥夜还只是条无心情爱，唯愿成神的小蛟龙，见了那些水族求偶，男女情爱只觉得厌烦和不屑——大概是觉得谈情说爱只会影响他成神的速度。

    只是他的那些厌烦和不屑在遇到了魔神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冥夜才知道，原来情爱这东西是这么美好。

    即便只是一个人的情思，也可以叫人生，叫人死，让人想，让人念，让小蛟龙魂牵梦萦，不能自己。

    冥夜从来不知道，只是一个牵手的动作，只是一个注视的眼神，就能让他这么快乐。

    他牵着魔神的手穿梭在人群之中，繁华的集市喧嚣又嘈杂，来往的行人匆忙又拥挤，他却觉得内心安宁又平静。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不论发生了多少事，不论身边有多少人，两人的手永远都不会松开，而那双浅棕淡金的眼眸也永远都会注视着他。

    冥夜在那近乎是虔诚的目光中，恍惚生出了一种错觉，似乎他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神祇，而魔神只是他的一个信徒。

    这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明明曜翎才是那个挥手间可湮灭尘世让万物归于虚无的魔神，而他只是一条还未修得神位的小蛟龙。可是在这灯火阑珊之中，在那眼神注视之下，两人的身份仿佛发生了倒转。

    魔神的喜乐由他而生，魔神的心思由他掌控，冥夜成了两人之间生杀予夺的那一个。

    冥夜似乎预感到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但是他他不仅不觉得恐慌，反而觉得期待。因为他敢确定，那一定是件很值得他欢喜的事。

    魔神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热闹拥挤的场所，看似灯火阑珊辉煌灿烂，满是欢声笑语，实则在那繁华喜乐之下，藏着无数的悲歌。

    表演着傩戏的艺人面具底下哭丧着脸，正在忧愁病重的母亲还能活几个日夜，今日又是否能赚够药钱。穿行在人群中的孩童面上乖巧可爱，手上却很不干净，他害怕行窃时被抓，也恐惧偷不到东西被责骂打罚。倚楼挥袖的美人扬起勾魂夺魄的笑，眉梢都带着俏，可是谁也不知道那笑容底下全是恨意，恨着所谓的恩客，恨着面慈心痕的老鸨，恨着人为刀俎她为鱼rou的世道。

    悲怆和苦楚才是人世间的真理，喜悦和欢欣不过是自我麻醉的毒药。

    这是刻在魔神骨子里的执念，是神明也无法改变的世间真理。

    自魔神诞生起，凡尘的苦痛世人的罪业就一直加诸在他身上。那些嘈杂的拥挤的负面的情绪，时时刻刻都在侵蚀着他的理智，折磨着他的神魂。

    冥夜见到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魔神。

    冥夜没有见到的，是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之下，无数的罪业与苦痛。

    如果没有遇到冥夜，如果没有抓住那朵蒲公英，魔神大概只能是魔神，他会背负着人世的罪孽，一个人在魔域的王座上孤独的坐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他彻底厌烦这样的日子。

    即便是拥簇万千也无法触动他分毫，他会因人世的无趣而造出同悲道。

    大概会有诸天神佛来阻，然后他会饶有兴致的陪他们玩上一场，期待他们能带给他彻底的湮灭。

    可惜依旧是一场空。

    死亡和结束永远不属于他。

    他会剜出自己的眼，挖出自己的心，剖出自己的骨，造一个魔胎，为他用生离死别写一则荡气回肠的人生故事，借他的悲欢离合重启混沌和虚无。

    谁也不能阻止他。

    直到他遇到冥夜。

    你从来不知道世上会有这样一条龙，但是你遇到了。

    可爱的，单纯的，小蛟龙。

    他的小蛟龙。

    只是想着这三个字，想着那条蒲公英一样的龙尾巴，新生的魔神就兴奋的不能自己。

    他明明该厌恶这嘈杂纷乱的人间，憎恨这满是悲怆苦楚的尘世，可是他却生不出半点厌世的情绪，只感受到了满心的欢喜。

    拥挤的人群让两人凑得更近，近到他能闻到小蛟龙身上浓重的水汽，清新又惑人，于是不由自主的将牵着的手又握得更紧了一些。

    单纯的小蛟龙根本不知道，自己牵着的魔神除了穿的黑，其实心里也黑。他以为手掌的握紧是源自不安，于是他也加重了回握的力度，试图带给魔神更多的安全感。

    魔神有没有得到更多安全感冥夜不知道。

    自己对小蛟龙的占有欲越来越重这件事魔神倒是一清二楚。

    是冥夜闯入了一片荒芜的魔域，是冥夜用曜翎这个名字束缚住了他。

    魔神能知悉人心，自然也能感受到冥夜那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冥夜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也知道那不单纯的目的里夹杂着最真挚的情意。

    真是一条又可恶又可爱的小蛟龙。

    但是他很喜欢。

    所以他绝不会放手。

    ——小蛟龙，你毁了吾的同悲道，就用自己来赔吧。

    万家灯火，花前月下，一个装纯一个真纯——大概也算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