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软饭事业的一次大滑铁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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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轿车缓行在大道,极夜次日城市缓慢复苏,汽水沁出水汽,经典复古款铝罐恢复常温,我的脸颊依旧发烫。 “箐小姐,你的脸怎么了?” 司机单手握方向盘,余光囊括前方,漫不经心地捻灭香烟——这种令人胆战心惊的乘车体验我已经经历了整整十年,他依旧无视我“快看前面,他妈的有车啊”的目光暗示,大臂带动小臂扭转,车头迅速避开了前方的垃圾车车尾,俨然一副老司机模样。 赛博年代全球智械化,人工智能包揽衣食住行,人工反而成了奢侈品,面前这位前辈不算,他人类的身份在五十年前就已经在法律意义上排除了——确切而言现在只是机械中包裹的人——半身义体半身人,可惜分布不够正确,只能左半边做工右半边享乐,钢铁rou夹馍般的配置。 “跟同学打架了。” 这是实话。我低头拉开易拉罐环,碳酸涩气喷了一脸,控制不住吸了几口气,涕水填满鼻道,憋出了哭腔。 司机老先生对我以及我的校园纷争不感兴趣,但心情好时很乐意给我展示上个世纪他与我相同年龄时期参战的照片,血rou跟麻药组成了那段硝烟岁月,我强忍呕吐欲的蹩脚演技是他现今的下酒菜。 我抬头饮下饮料的第一口时,车内音量被抬至最大,透明液体滑进喉道的几秒后我才明白此举的用意,辛辣的汽水侵占麻痹了味觉。自杀式爆炸余波从食道动荡到了嘴边,一连串咳嗽声挤满车厢,我狼狈地圈住双膝,头低垂着,向着车底宣泄自我。 “迷幻樱桃,酷。” 一个流氓哨自驾驶座飘出,他似乎早就明白汽水的来路,忙不迭补充道:“派对敢死者专用,上一个喝它的人灌下八瓶后凌晨四点骑着摩托飞跃大峡谷,然后再也没有人找到过他和摩托的残骸。谁给你搞到的?” 取走几张纸草草揩去脸上脏污,我干涩地挤出几声笑。“朋友…?” “感情挺好。” “谢谢?” 车内重归宁静,他忙着找下一张唱片,我忙着处理身边混乱的人际关系。 随手自拍一张,刻意显出可怜兮兮的神情,我发给了爱莉娜,没几分钟照片被接收。再尝试发出一条消息,红点跳出屏幕——看来又把我拉黑了。 没什么所谓,我麻利切到下一个列表,尝试发了条“对不起”,又是熟悉的红点——他甚至还没吃午饭就把我拉黑了。 文森特,可怜又可爱的文森特。他很天真,天真到相信和一个佣人能存在真挚的爱情,会以为只要慷慨解囊就能够相濡以沫。 同时也很傲慢,始终不愿承认自己和我处于平等地位,甚至趋于劣势。毫无顾忌地顺从自己的情绪,在最甜蜜的时候温驯,在被进犯尊严的时候肆意发泄。 我承认我的剧本有些老套,一半都是抄袭千金小姐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但没想到他的人设如此契合,可惜我不是属于他的那个人,我是卡特蒙纳背后的女人,间接坐拥亿万家财——我已经不是穷人了,我是光荣的脱产阶级小白脸! 咳咳,扯远了。 接连两次碰壁,我收下犯贱的心思,决定清一下未接收消息,消息列表里来自杰克的信息轰炸数目达到了惊人的10+。我有点毛骨悚然,要知道我们先前的对话以简洁明了为主旨,我不喜欢跟一个黏糊的家伙谈生意——除非他愿意免除我的中介费。 「推荐联系人 AHREYZ3028」 「jian商:头像那头,是一位用情至深的青年才俊」 「jian商:或许你不知道,几年前的惊鸿一瞥,让他彻底为你折服」 我把终端离远了些,避免这段伤害到我眼睛的文字继续加深伤害,在他号被盗和他收钱了之间犹豫半秒选择了前者。 「jian商:以下是你无法拒绝他的一百条理由:」 「jian商:他是家族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商界未来的新贵,蓝海上一艘昂扬奋发的帆船,头条报道经久不衰的流量密码」 不好意思,我的列表里装不下这么多人。 类似这般浮夸至极的介绍陆陆续续送出了几条,没等我看完几分钟,杰克就发来新的一条消息。 「jian商:。」 我回:「TD」 「jian商:较真呢啥价jiejie计算机技术卡卡卡卡卡卡卡卡」 「就这个服务态度,差评了。」 没多久,又是一条新消息。 「jian商:抱歉,刚才遇到了点麻烦」 「关于你刚刚介绍的那几位对我感兴趣的青年才俊?」 「jian商:。只有一位」 「jian商:现在已经埋进土里了:)」 「这次你打算冠上什么罪名?」 「jian商:有好主意?」 「不是,」打字的手顿了顿,我思索片刻,「但是你可以在藏尸的土上栽种珍惜植物,这样蹲大牢的时候还有个因为挖掘保护植物进去的伴」 「jian商:……」 「jian商:有道理」 我倒是对盗窃他账号就为给我联系方式的那人有点兴趣,于是点开账号信息页面,空空如也,相册里倒是加入了第一张照片——灰发男人被摁在树干上,脸上挂了几处彩,依旧坚持摆出手势自拍一张,备注文案:感谢友人 185优质alpha 事业沉淀中 未来可期 顶峰相见 呃,最起码挺皮糙rou厚的?我艰难地挑出他的优点,随即略过了好友申请。不好意思,抛开第一次见面的坏印象不谈,你身上确实看不出值得我耗费时间的价值。 没留给我继续翻看讯息的时间,轿车猛地刹住,我双手攥着安全带,尽力控制身体不撞上椅背。 稍稍平息后,我就像个贪图新鲜的孩子好奇地张望窗外景色——一个藏在郊外的小花园,内部是一栋独立的玻璃温室,圆顶高高屹立,折射华贵奢靡的光,晃瞎了我的眼。 “到地方了,小姐。” 他的语气中带着浅薄的同情意味。 当然,这也是合理的,毕竟夫人的“储藏室”只会欢迎两种人——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的人和帮助他处理前者的人。 我咽了口口水,心跳加速。 这是我第三次踩在这片土地,前两次的遭遇,老实说,并不好受。 ———— 温室内简直就是诺亚方舟外貌协会版,栽满了许多我上辈子见过没见过的珍奇花草,面积约占两个大足球场,虚拟造景迎合不同植物需求营造出不同的环境,把这栋玻璃建筑构筑成微缩的地球。 以上是我在外部观察得来的结果,我有些迷糊,不知道是对有钱老爷的嫉妒羡慕恨,还是被粗略估测出的用价晃瞎了眼。 不知出何居心,这里没有配置安保系统,推开门便被几只大扑棱蛾子扑棱上脸,我本想挥手撇开,又想起每一只在黑市的价格,克制着力度轻轻拈起,安置在枝头。 夫人偏爱养育蝴蝶,更偏爱蓝色系,结合在一起就是刚才跟我贴身亲密的家伙——蓝闪蝶,在我的世界不算稀奇,在这里却成了奢侈品。 一路跋山涉水,我扒开茂密过盛的不知名树种枝条,终于在丛林深处看见一间木屋,哪怕我已经来过两次,找到它依旧是个艰难的考验。 这就是夫人的“储藏室”,收纳他最喜爱的标本,最令人咋舌的是那只光明女神蝶标本,真正的无价之宝。资本和法律共同把全宇宙仅有的一只蝴蝶推上神坛,然后降落在卡特蒙纳家族某处不为人知的标本陈列室。 木屋外饰就像慈善晚会都是伪造的表象,即便深知如此我依旧会被内里的装潢吓到,每一次来这里都会大变样。 一面高约十米,宽目测不出的墙,沿着长廊蔓延,最后变成一个点——运用了最新的空间折叠技术,科技大革命就在一间私人储藏室内悄无声息发生了。 不过这还不是我膛目结舌的缘由,陈列于上的标本才是真正骇人之处,由杂色逐渐过渡到蓝的蝴蝶标本,数目经不住推敲——就像卡特蒙纳每年上交政府的税务,是目前全球最大博物馆藏品的数倍,鬼知道他们动用了什么渠道达成这项记录。 你敢想象这里头的花销可以供贫民窟多少孩子上大学吗,反正我不敢想,唯一能给我几分慰籍的是这的主人是我的金主。一人得道,就算是只鸡也能多吃几口苞米。 “小箐,到里面来。” 播音器传来熟悉声音,我不敢怠慢,匆匆赶去,尽头左拐是图书室,他偏爱坐在炉火(假的)旁的沙发上阅读纸质书籍。 上次拜访不知道是几年前,时间足以解释室内的剧变,但不能免去我一波又一波腾升的惊骇——图书室墙上挂满了我的照片。 呆立在门口,我不敢过多动作,僵硬地从喉咙里挤出问候,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夫人,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冷静冷静,你是个历经百战的成熟软饭女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敢飞,别说照片,就算他摆了你的内衣裤也要装作没看见! 大脑超载,极速回想着制定好的计划ABCDEFG,我决定就算他当场宣布自己是个变态,也要按下不表,装聋作哑。 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相框里面从0岁到16岁依次排列笑着哭着跑着跳着睡着的黑发黑眼女孩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妈啊为什么连我睡觉流口水你都拍) 就在我濒临崩溃边缘时,懒懒卧在沙发上的男人又说话了:“你还记得吗?你十二岁生日时我送的堇青石项链,你说过很喜欢的那条,现在在哪里呢?” 作为人生的第一桶金拿来买终端了——我当然这么不能回答,于是顶着发热的头脑支支吾吾答道:“还放在衣柜里……应、应该是的,在衣柜里。” “是吗?”很轻的一声发问,句尾下沉,好像他早有判断。“那你十四岁的……十五岁的……”后面跟着一大串我听不清的奢侈品牌名,在拷问般压力下这些名字更是难懂。 “我……”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又找不到理由,于是欲说又止,最后像个犯错的孩子,头更加低了。 “我不会怪你的,但我最讨厌有人对我说谎,小箐,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可、可是我不能说……” “你已经进过两次禁闭室了,你不想再经历新的一次了,对吧。” “夫人——” 听到关键词,我才不可抑制地流露恐惧神情——卡特蒙纳家族的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禁闭室,而我的那间,就静静站在他背后那扇小门内。 他靠过来,俯身捧起我的脸,拇指掐着脸上的rou,柔柔地诱导:“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小箐。” 橙黄色炉火蒙上层滤镜,给他艳丽但过于尖锐的眉眼套上慈爱的幻觉,深蓝色眼睛很亮,就像咬住猎物脖颈的野狼,不断加深啃食的力度,直至血液滚涌而出。 三二一,上崩溃套餐。 那笑里藏刀的抚摸每一下都在挑拨我的神经,泪腺首先受不住他的威压,彻底崩盘,泪水点点滴滴挤出来。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 “只要你说,我会一直听下去。” “好多年前就开始了——”我有些哽咽,险些说不出话,“有人,他、他们找上了我——” “他们用我、我和您的照片要挟我,要我支付一笔很大很大的金额,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在我捂脸哭泣的下一刻,透过指缝看见那双逐渐暗沉的眼眸。 你好杰克,为了回报你,我决定给你送口大锅,还是到付。 不用太感谢我。 手掌遮掩下的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我的幸灾乐祸有没有隔空传达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