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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颢天玄宿听过有关地织的故事很多。 第一个故事来自于师父,师父是个和仪,但师父告诉他,他的双亲是天元地织。所以颢天玄宿分化为天元,对于星宗来说是个预料之中的好消息。甚至颢天玄宿的身体一开始也很好,心脏跳动的很强劲,但练了浩星归流,他就学会了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绪。 那个故事很普通,也很简单,年过半百的父亲遇到了刚刚分化的母亲,重金礼聘,老来得子。但父亲猜到了会走在前面,对于年幼的妻子能否管理好偌大家业实在很担心,就请好友星宗宗主照顾后人。就这么简单。而她的故事,则只有一笔带过,死于失去天元的忧愁成疾。 第二个故事来自于一次藏书阁里的一份武功。十五岁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自由进出星宗的藏书阁,随意翻阅任何一本书而无需受人左右。在藏书阁的灰尘里,他找到了一封信,是一个师公写回来的家书,家书不厌其烦的提到了夫人,也就是地织的癔症,告诉儿子,随信寄回来了一些衣服,或可聊作慰藉。信的最后,又提到为了星宗找寻浩星归流的缓解之方,暂时不能归来。 颢天玄宿没有特意去搜集有关地织的故事。天元并不一定总会遇到合适的地织,而天元地织有时候也会生在很普通的家庭,比如师弟丹阳侯。他过十五岁的时候,师弟忽然分化了,他和师弟都在星宗长大,便去师弟屋子里探望情况。但师弟很痛苦,走进去的那一刻,颢天玄宿立刻转身出去,但还是太晚了,一向骄傲的师弟惨叫了一声,才说:“师兄,是不是你?” 师弟没有练浩星归流,之后的几年里,颢天玄宿一直在和师弟调整彼此的距离。一开始他们试图克制信香共存,但他们的信香冲突太激烈了,后来这种痛楚虽然微微减弱,但他们反而走得更近了。第一次选择带来了之后一连串的选择,他们甚至夙夜研究了三指诛仙,在被宗门俗世干扰之前,这是他们少年时代少有的放纵和快乐。 宁无忧的故事是他所知道的最后的故事。有一天,师父忽然很羡慕的说,刀宗捡到了一个地织,倒是好运气。他很少见师父这么开心,师父随后又看了他一眼。过后几年里,师父又提了好几次,一直到二十多岁时,师弟丹阳侯说,师父要他们去修真院交流讲学,顺便看一看地织的模样。 颢天玄宿笑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笑了。即使是在见面之初,他也记得自己是如何判断这件事——唯独一个地织,对于地织来说绝非什么好事,然而他也清楚师父的意思,看一看之后,也许会有些什么。于是他和师弟一起去了修真院,一开始,他对此并不热衷,总会见面的,总能碰到的,也不过是如此一面之缘罢了。但随即,师弟恍恍惚惚的回来,一言不发,他们感情一直很好,于是他问了师弟一句:“地织如何?” 丹阳开始滔滔不绝讲述是怎么遇见在人群包围下娇滴滴走过太阳下的地织,信香很香,年少青衫,只这一面便看出别人众星捧月抬得太高。但丹阳又提起天元被地织影响太厉害,所以先回来了。颢天玄宿从没见师弟把一见钟情说得这样急促和夸赞,他想那个少年人也许合了师弟心意,便不再提起。但他随即又想,恐怕师弟很难得偿所愿,刀宗有意保护这个地织,换句话说,或许叫待价而沽。 但他没有想到,他也对少年人动了心。和面目模糊的故事里的种种不同,少年人站在丹阳面前,袖子里偷偷玩弄着蝴蝶,那光温柔的吻过鬓发,把少年人活泼欢喜的模样偷偷藏起来,藏在身后的袖子里,却被他看见,看破。那些令他索然无味的苍白故事忽然翩翩生动起来,所有对未来沉寂冷淡的判断都热烈起来,如果有人能让世界的色彩变得鲜活可爱,那就是这样的一刻。 自有了心疾之后,颢天玄宿就学会了让感情在心头慢慢冷却。 有时候这种疏离甚至让人担忧,师父就曾经旁敲侧击过,说少年老成未必是好事。他从十八岁起代理宗主一职,师父则在幕后养病,他拉着师弟一起帮忙,师弟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样不利于他将来成为宗主。颢天玄宿并不贪恋权势,也不小看权势,他对人心持有几分畏惧之下的冷漠,因而少年时除了师弟之外,很少有人热络,也不如何言辞热烈,只除了师弟,于是他破天荒说了一句话:“你我之间,不分高下。” 师弟露出了无措又震惊的神色,深深吸了口气。 在那之后,星宗的诸般事务由他们打理。但丹阳显得更加克制有礼,有意在人前更加恭敬,而容易叫人怀恨的事,丹阳也抢过去处理。颢天玄宿清楚地知道那句话让师弟更加死心塌地。他在夜里独坐了一段时间,思考自己是否有意利用人心。答案是否定的,也是肯定的。 他似乎天生就能看清人们的念头,但又缺乏参与的热情。好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总是能让他多几分热度,他在明白了前因后果的同时,也无师自通了师父的担忧:要把星宗交到他手中,师父或许也在担心,太过淡泊红尘,也许会让星宗误入歧途。 颢天玄宿无意去特意消解师父的担忧。他依然让师弟忙碌,让师妹也帮忙。有些人能在忙碌之中得到充实和满足,除此之外,他顺着浩星归流的痕迹勤恳练功,不知从何时开始,师父的担忧消去了,又开始为了他的婚事,丹阳的婚事cao心起来。颢天玄宿一边练功,一边养病,一边和逍遥游、道隐之类的隐士下棋,谈论道,谈论天象,直到有一天,在道隐的庄中,他遇见了一个异人——云棋水镜黓龙君。 他们下了一局棋,很短,他输得很快。 入局太深则费思量,思虑太深又伤心神。但他输得很愉快,棋盘中的机锋,有意引他入局,被他一一避开。无论云棋水镜为何而来,他们坐在棋盘对面,棋外的另一局,他不会被人牵着走。 “你很好。”黓龙君忽然说:“太好,也太不好。” 颢天玄宿说:“世人本就如此。”棋子一颗颗收了起来,黓龙君不再说话,起身离开。有些事情似乎即将发生。颢天玄宿让人打听学宗的动静,没想到师弟匆匆忙忙来了,告诉他:黓龙君和离火无忌定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