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李成芳重回东厂,乌苏娜一剑揭底
宋晋也没想到他会这般勤勉,抬手扶起他,“承芳不必多礼,才从狱中出来,何不多休息几日?” 宋晋身旁的乌苏娜这时明白,原来眼前这位看起来着实有些柔弱的宦官,就是李承芳。观他身形单薄,眉眼沉静,这让她体内的恶劣因子在肆意游走。因为他看起来好像很好欺负。不过这时她并没有打断他们,曹谨行都敬重的人,她也不要去惹,总感觉宋公公有点黑黑的呢。 他面露些许愧色,垂下眼去,“没有宋公曹公为承芳奔走,承芳此时想是还困在狱中。昨日出狱途中曹公已大致与我说了近日朝野状况,我闲在家也是无事,不如来厂里替诸公分忧。” 宋晋了然,“辛苦承芳了,既是近日朝野状况,我想你在刺探首辅温阁老吧?” 李承芳正色回道:“是,凤阳皇陵被张献忠焚毁后,温体仁竟相安无事。他那一套手段至多能骗骗朝中大臣,在东厂这里,还不够看。” 宋晋淡笑了声,“好,你先默默监视温阁老及他在朝中暗党的一举一动,不必打草惊蛇。此人是老狐狸了,之前便想推荐魏党中人上位,借此翻身。” 乌苏娜在一旁默默看着,此时她才意识到平日里笑容如同海风一般温暖的宋晋是东厂督公,不过谁说提督东厂就要阴着一张脸呢? 李承芳点头会意,宋晋见公事说完,便为李承芳引荐,“承芳,你下狱这段时日东厂有了远道而来的贵客。” 李承芳闻言转眼去看乌苏娜,他一开始就注意到宋晋身旁这位女子了,只是他并不清楚此女身份。能站在宋晋身边,定不一般,言多必失,他还是当做没看见好了。 乌苏娜从刚才便默默观察他,看到他终于看向自己,向他眨了下眼,那李承芳突然瞪大了双眼,僵硬着点了下头。 “这位是乌苏娜乌姑娘,从小弗朗机来的贵客,更是谨行的朋友。”说到是曹谨行的朋友,宋晋加深了语气,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宋晋接着笑眯眯地为乌苏娜介绍,“乌姑娘,你眼前这位名唤李承芳,谨行很是看好的一个孩子呢。” “既是曹公公的朋友,那也是我乌苏娜的朋友,李承芳,很高兴认识你。”乌苏娜一双蓝眼睛里闪着笑意。 听她和曹谨行的关系后李承芳内心只有还好刚刚没多看多说,他连忙推辞,“应该的,曹公也很照顾我一个后辈…啊!” 乌苏娜不等他话说完,迅速拔出腰间花剑,直直向李承芳咽喉刺去。 李承芳只觉白光闪过,一阵寒意逼近颈间,他只能堪堪躲过。 “等等…”李承芳退开,一手护住自己咽喉,一手想挡住乌苏娜,“乌姑娘,我与你刚刚相识,应该是无冤无仇,为何乌姑娘对承芳拔剑相向?” 乌苏娜刚那一剑只是试探他,并未出全力,“我听闻东厂督公都是个中高手,李公公谈吐不凡,想必武功也是不俗,可愿指教乌苏娜几招?”昨天曹谨行就说他是前任总督,今天一看李承芳和曹谨行宋晋他们的确不太一样,引起她的兴趣了。 这番话说的,叫他承认自己不会武功,还是让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和她比试,真真两难。对方还是曹公友人,他只能尴尬笑道:“还好还好,我现在不做督公了。” 这旁热心观众给宋晋搬的太师椅都坐上了,附赠茶水点心,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恩,我知道,这是谦词。”乌苏娜煞有其事的说,在得知曹谨行是东厂剑术高手,宋公公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她好奇李承芳究竟如表面一般文弱,还是如曹谨行一样。 宋晋抽出一旁档头的绣春刀,扔给李承芳,贴心的嘱咐他,“承芳,刀剑无眼,别伤了乌姑娘。” 宋公你这样说她真的会误会啊……我武功如何宋公你不知道吗?!李承芳赶紧给宋晋做口型打眼色,可惜宋晋扔给他刀后看都不看看他。转而对乌苏娜柔声说:“承芳这孩子很皮实,乌姑娘不用顾虑。” 李承芳听了只有默默合上绣春刀的刀鞘,无奈地对上跃跃欲试的乌苏娜。 见他合上刀,乌苏娜有些疑惑,“为什么不抽刀?” 李承芳双手握刀,看起来架势不错,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太强了,怕伤了姑娘。”宋公你不是想看吗,我就表演给你看。 乌苏娜大笑,“我也不会伤了李公公!” 对于乌苏娜的剑,他只能险险避开。他不知道这还是乌苏娜只用了五成力,只是躲避都已让他身形狼狈,官帽都被乌苏娜给戳了下去。他根本无暇分心进攻,直至乌苏娜的剑尖点住他的胸口。 他扔了绣春刀,坐在地上,抬眼看向乌苏娜,此时的她笑容明媚,双眼明亮如繁星。一时他分心想到那个人,那个突然消失了的人。 “李公公?”乌苏娜把手递向李承芳,准备拉他起来,见他突然走神发呆,叫了他声。 “…哦哦!”他回过神来,那双垂泪眼带着些许歉意,更显得灵动好欺,“谢谢乌姑娘,我自己能起来。” 他回绝了乌苏娜的手,从容起身,捡起官帽给自己戴上,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纵使失败,自然淡定自若。 某种程度上他和乌苏娜还挺像,就是自己输了能表现地像赢了一样。乌苏娜收起剑,“是我误会李公公了,谢谢你陪我玩。” 他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曹公什么时候突然有了女子做友人,还有宋公对她的态度,不对劲…这恐怕不是朋友,他有些诚惶诚恐道:“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 乌苏娜看出他想溜,打断他,“李公公现在有些狼狈哦,都是我的错,不如我给李公公一个赔礼吧。” 这时宋晋也起身,他很喜欢这个聪颖乖巧的后辈,刚才乌苏娜与他一闹,可见他武功并无半点长进。还叫他发现了,李承芳有心事。 “承芳,不如看看乌姑娘要给你什么赔礼?”宋晋一只手轻按住了李承芳的肩膀,肩上的手似有千斤重,无论是宋晋还是乌苏娜他谁都得罪不起,李承芳哪敢说不,硬着头皮说好。 “乌姑娘,晋有些好奇,你要送给承芳什么?” 乌苏娜看李承芳那柔弱的身板,他是真的不会武功,果然传闻不可尽信,她从自己腰带枪匣里抽出一把燧发枪,“李公公,这个就作为赔礼吧。” 李承芳讶然,看着那把造型精美的火器,“这是火枪?只是为什么没有火绳?” 乌苏娜却是看向宋晋,微微一笑,“宋公公可知?” 宋晋见李承芳不解,善解人意道:“依晋看,此铳无火绳而有燧石,为自生火铳。无需点火引燃火绳,只需扣动扳机,使燧石在火门上摩擦生火,即可射击。晋说得可对?” “对极了!”乌苏娜点头道:“我们小弗朗机叫它燧发枪。我刚到大明时,遇见官兵流匪,他们用的都是火绳枪,引燃火绳需要时间,再加上之前装弹的时间,无法迅速发射。”说到这里,她眼底带着一些戏谑笑意,“这枪轻便小巧,我想对于李公公,应该再合适不过了。” 李承芳被她笑得有些脸热,但他看乌苏娜手上这把枪做工精细,枪身覆鎏金装饰,上雕刻繁复花纹,只觉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动乱年代,火器的重要他是知道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收一位姑娘用以护身的武器。便开口推辞,“乌姑娘太客气了,我没事,不用你赔礼。” 乌苏娜却不容他推辞,在东厂打败一名前任督公是什么体验?约等于她打败了曹谨行,打败了曹谨行就差不多等于打败了霞客没有在曹谨行面前丢脸!所以她现在心情特别好,直接把燧发枪塞进李承芳手里,“这种燧发枪我还有的是,反倒是李公公,身为东厂督公,没有武功傍身,可要好好保护自己啊。” 宋晋在一旁看着李承芳被乌苏娜说的神情尴尬,他会出言解围吗?他不火上添油就不错了。 为什么有一种自己给东厂丢脸了的感觉?但是我现在不提督东厂了啊!见乌苏娜并无不舍之意,他也只好收下,“承芳谢过乌姑娘,若以后有用到着承芳的地方,乌姑娘请别客气。” “嗯,一定不客气。”乌苏娜含笑答应。 世事难料,谁也无法料到将来之变,但那也是数年之后了,现在他们仍可以短暂地享受片刻的安宁。 李承芳看向手里的枪,确定是他第一次见,只是他有些疑惑,为什么宋公一眼就能认出?“宋公,我在兵仗局,还有神机营中并未见过自生火铳,宋公如何得知?” 不等宋晋回答,乌苏娜抢着说:“一定是宋公公博学多识!” 要是曹谨行在又要夸她“我们乌苏娜又学会一个成语。” 宋晋笑得温和,这乌姑娘实在有趣,东厂有她,还有李承芳,必不乏味。“原来姑娘这样看我,谢谢姑娘了。我也是今年,就在承芳你下狱时,毕懋康进献了他编撰的《军器图说》,其中就有自生火铳,也就是燧发枪。只不过我也是今天借乌姑娘,才看见实物。” “…原来如此。”李承芳喃喃道。 “你下狱后,发生过许多事。” 李承芳苦笑,“是啊,我都不知道…” 宋晋早发现他今天不对劲,有些担忧,“承芳,你才从狱中出来,我本就劝你在家多休息里几日,厂务也不用你着急着做。” “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做,我想大家了…” 宋晋看着他有些哀怨的神色,倒像时被什么人给抛下了,但他并不戳破,“永祚,文政也许久没瞧见你了,过会儿去瞧瞧他们吧。” 乌苏娜看李承芳突然低落,不明所以,她从腰带上又取下一支枪,“宋公公,这只燧发枪送给你,我们找个空地来比试枪法如何?我想看看李公公的枪法是不是和他的武功一样精湛。” 宋晋眼底泛出笑意,“承芳是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乌姑娘切莫小看了承芳。” 乌苏娜煞有其事的点头。 平时一向话多的李承芳每次会被宋晋给噎住,神枪手这种体质在东厂人人必备,更何况是督公,宋公还专门拣出来是在夸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