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女学生究竟为什么要上车呢？全国上下被淹没在这一惨痛悲剧带来的愤怒中。其中就有传言说政府早就在那浮空车装上了炸弹，并没有真正答应叛徒的诉求，这才导致了两个无辜的人丧生。事情发生后老大妈曾亲自访问那所中学进行慰问，并在成堆的记者采访中坚称这是一起意外，由犯罪嫌疑人过度慌张以至于cao作浮空车不当导致引擎起火。但是关于事故的调查报告迟迟没有结果，而事故现场也有军警队日夜看守，不允许无关人员和非政府事故分析机构靠近。

    然后是关于死者身份的调查，在这一点上倒是没有发现任何出乎意料的地方。政府在刚刚掌权不久，也就是在厢型车穿梭于大街小巷抓男人的同时，对教育系统也进行了彻底的重新洗牌，所有的女教师都被进行了最为详尽的背景调查。哪怕被发现有任何一丝极小的问题，都会被转到其他岗位。政府还重新任命了一批颇具女权意识的年轻教师，并向每个学校派去直属学监进行监督管理。这位女教师的背景平平无奇，女学生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唯一值得关注的点是其母亲在新政府掌权时主动举报了父亲，以丧偶式育儿的名义。

    周六将举行一个关于此次行动的记者发布会，这不仅仅是官方将公布事故调查结果的发布会，而且老大妈将发表重要讲话，来宣布政府为杜绝这类抓捕行动波及平民而启动的全新预案，届时所有频道将统一直播。

    在此次发布会之前，照例是禁足与宵禁。但是她的会计工作依然要拿到家里完成，并且由于数据的特殊机密性，只能使用最传统的纸笔进行记录，等到可以回到工厂工作还要将写下的数据通过扫描的形式上传内部系统。手写使她的工作量增加了，她不禁开始考虑装载手部改造，但是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其实是一个的“原生主义者”，在各式改造出现时，曾经有一群人非常反对，觉得改造模糊了人与物品的边界线，也是将自己越来越工具化的一种地狱之路。也有人是单纯的保守迂腐，觉得若女人装上有力量的铁臂，或是一根yinjing，那将成何体统啊。但是由于战争到来，改造技术的出现促进了战后恢复，也让在战争中受伤致残的人找回生活质量，便渐渐的被普及了。她在城市上大学时，好多同学在青春期就开始装上各类非必须非复原的改造了，最早的那位甚至5岁就装上了第一个元件。她从未想过改造自己，首先是觉得昂贵且没有必要，其次是有的改造在她看来就是小娇妻化妆那样向下的自由，而最重要的一点，她觉得母亲的“创生之力”孕育了自己的身体，又是神圣且完美的女体，改造很有亵渎不敬的感觉。

    高中时因为她坚持着原生主义观点，而与同学们格格不入。女班主任是她唯一的知己，她也是原生主义者，如果有学生接受了除假肢义体之外的装饰性改造，总会被她呵斥罚站，即使学生的父母也同意，她也会再三去做思想工作。有一天午间休息，她拿着父亲准备的德式香肠味营养果冻，和班主任一起坐在花圃边吃午餐。班主任连食物都坚持少吃合成的，常常购买价格不菲的天然食物，今天她带来了一些炒芦笋，还炖了一点鸡rou。班主任热情地邀请她尝试，还把本来就不多的鸡rou分给她两块。她觉得味道很是清淡，可能是油和盐价格还要更高超出了班主任可以负担的范围吧。午餐沉默地进行，在班主任的饭盒里只剩下最后一口食物时，她突然打破了沉默，笑着说：“我觉得你真是个好姑娘，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还是个漂亮的混血儿，成绩也不错，我一直想着你以后给我儿子当媳妇吧！多好，那些花里胡哨的不正经女人孩子都不一定能生呢。”说完便把最后一块鸡rou和两小节芦笋一起捞起，放进嘴里咀嚼。她盯着班主任那不断咀嚼的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带着一些吧唧声，此后她再也没有和班主任一起享用过午餐。

    周六到了，她恰好完成了工作，今天一天可以休息了。在下午的记者会开始前十分钟，她就守在电视前。先是新上任的宣传部长发言，她的说辞与之前老大妈的说法没有太大出入，并且查明了女学生跟上车的原因：她与那位老师是恋人，已经恋爱了半年，班级里知道这回事的只有女学生的同桌，其他人包括学监在内无人知晓。

    这种师生恋是明令禁止的，特别是女学生才十四岁。女老师也是毕业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她知道女学生在父亲还在家时父母天天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父亲在外人眼里是个还不错的老实人，沉默寡言且一心扑在工作上，不酗酒不赌博。但是也完全不关爱家人，母亲曾经发烧39摄氏度，而父亲休息在家却什么也不做，只是拿着终端机饶有趣味地看美女视频，碗甚至还要靠只有五岁的女学生洗。母亲在父亲那里受到的委屈却发泄到女儿身上。她在畸形家庭中长大，一直渴望被年长的女性关爱——没有获得爱的母亲无法给予的爱。于是和关心她的女班主任恋爱了，最后在班主任中枪时也毅然决定不离不弃。

    女学生的母亲得知女儿发生意外，登时崩溃大哭，破口大骂，一直重复着诸如她早知道了女儿的班主任不正经带坏学生。后来在她的大哭大闹下女学生的同桌班长不得不说出这段师生恋。新宣传部长在说明了女学生上车原因后又补充了一些细节，然后就是老大妈发言。

    老大妈等待掌声安静下来后，开始讲自己是多么痛心事故的发生，然后转入了正题。为了避免这类事故再发生，除了执法要更加谨慎以外，还有之前的全面社会化抚养推进的进程要加快了——其实大家在禁足和宵禁期间已经在这么做了。从周一起，所有学生强制到寄宿处报告，之后由机器负责绝大部分生活照料，老师只负责上课，军警队守卫将常驻。这样才能从根源上解决不当的家庭教育和教师无德产生的这种情况。虽然国内目前有反对的声音，但是老大妈坚信，最终那些人将会理解自己和政府的苦心。

    之后的过程比较乏善可陈，就是之前地区管理者说的此政策的具体施行。她关掉了电视，打开社交媒体，上面看不到反对的声音。出门扔垃圾时，她又找到了父亲寄来的信，还是那种大写奇怪的夹杂在词语中间内容平平无奇的信。她把那些信与之前的一起随意堆在一个篮子里，不知为何内心燃起了一种惆怅的空虚，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她，在她闲下来时就像换气的两栖动物浮出水面，这感觉从止水的心中浮起，直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