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經此一戰,傅淮宸負傷在府中臥榻休養了好些日子,所幸習武之人身強體健,恢復的也快,復原的差不多已能下榻行走,便馬不停蹄乘著馬車赴都面聖。 身著緋色公服,腰間配有玉帶,頭戴烏紗帽的傅淮宸模樣英姿颯爽,氣色紅潤,雙目炯炯有神。 甫入御書房,便恭敬的朝皇帝下跪請安,「微臣傅淮宸,參見皇上。」 皇上放下手中摺子,笑臉相迎的看向他,「傅愛卿平身,身上的傷好全了吧?」 「承蒙皇上福澤,微臣身子已無大礙。」 「如此甚好,傅愛卿明白朕今日召你入宮,所為何事嗎?」 「微臣深知,未能順利將雷風寨與雲河寨兩大寨主緝拿歸順朝廷,實屬微臣之大過,還望皇上念及兵將往日征戰沙場之功勞,莫要降罪於兵將們,微臣願一人承擔此責!」傅淮宸自知此番圍剿失利,進宮前早已做好了擔責受罰的準備。 「傅愛卿此言差矣,你是朕的愛將,屢立戰功,為朕平定邊疆戰事,功過相抵,何罪之有?況且你與洪愛卿皆為朕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朕怎可因小失大呢?」皇上展開笑顏,對圍剿失利這事,並無打算治罪於他。 「微臣叩謝皇上,微臣日後定當盡心竭力,為朝廷鞠躬盡瘁,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傅淮宸心中暗舒了口氣。 「傅愛卿起身吧!賜坐,上茶。」 太監沏了普洱茶,頓時滿室茶香四溢,皇上嗅了嗅茶香後,啜飲了一口,龍心大悅地道:「除了此事之外,朕另有一事,該同傅愛卿道個喜。」 「恕微臣斗膽一問,不知皇上所指……喜從何來?」傅淮宸斂起笑,慎重的提問。 皇上見他面色稍嫌凝重,故開口笑道:「朕看你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洪將軍前些日子進宮面聖時,向朕請求將郡主賜婚於你,朕想著姝玥亦是皇后和朕的義女,郡主愛慕傅愛卿已久,朕決定成了這樁美事,婚期朕再命禮部擬個好日子,不知愛卿以為如何?」 傅淮宸誠惶誠恐離開了座椅,立馬跪在了地,冒著抗旨的險,好言婉拒此婚事,「皇上,恕微臣不能娶郡主為妻,微臣心中已有愛慕之人,此情此愛唯付予她,微臣眼中除了她,再無旁人。」 皇上輕「哦」了聲,龍顏微慍,「愛卿是想抗旨不成?」 「皇上恕罪!微臣是為了郡主日後幸福著想,婚姻大事並非兒戲,微臣不想誤了郡主後半人生。」他不愛洪姝玥,娶她簡直是為難了他。 「不知傅愛卿心上人為何人?莫非是我朝重臣之女?傅愛卿不妨據實以告,朕或許能替愛卿做主,讓她做你的妾室。」皇上貴為天子,享盡後宮齊人之福,自然把三妻四妾這事兒看得稀鬆平常。 「稟皇上,微臣的心上人並非朝廷重臣之女,也非大戶人家之女,她就只是個無父無母,無所依靠的可憐女子罷了,微臣與她相識相知,日久生情,今生今世非她不娶。」傅淮宸眼神無比堅定,字字句句出自心扉。 皇上揉了揉太陽xue,狀似無奈的嘆了聲。 這傅淮宸是鐵了心要抗旨,要是換做他人,他定會立馬治他個抗旨不遵之罪,將他革職流放邊疆,可對於傅淮宸這樣的良臣將士,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萬不得就此錯失。 「愛卿此言著實令朕震驚不已,堂堂一品武官放著朕的義女不娶,偏生甘對一介無父無母的孤女傾心,朕真真是大開眼界。好了好了,傅愛卿也跪了許久,朕現下也乏了,退下吧!此事從長計議。」 「微臣謝過皇上,微臣告退。」 離開御書房,踏出宮門那一刻,傅淮宸壓抑的心才稍稍得到些舒緩。 眼下最棘手的事,就是快些尋回淡玉,可他該如何找起? 雷風寨大概已人去寨空,他負傷的這些日子裡,探子回報的消息少之又少,甚至與淡玉壓根沾不上邊。 若說思念成疾,那他已是病入膏肓,無時無刻不思念她;她是致病因素亦是治病良藥。 在他陷入紊亂的思緒中難以自拔的同時,馬車已一路抵達了府邸。 不出所料,洪姝玥正站在門口揮著手迎接。 她一知道傅淮宸入宮面聖後,除了用膳上茅廁外,就是坐在門外候著,滿心期待迎來好消息。 見傅淮宸下了馬車,立刻朝他飛撲了過去,挽著他手臂親暱道:「淮宸哥哥一路辛苦了,父皇是不是將我賜婚給您了?說沒說婚期定在哪時候呀?」 傅淮宸輕推開了她挽著的手,滿眼嫌棄,斬釘截鐵的說:「還望郡主自重,本侯此生若娶不了淡玉,寧願孤獨終老,也不會委屈自己娶不愛之人。」說罷,甩手往府裡走。 他這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瞧她,洪姝玥實在氣不過,愣是跑到他那院大哭大鬧了足足兩個時辰,直到天色漸暗了,才因體力不支暈了過去,被雲豆喚人一同將人送回寢殿。 被鬧了一下午,傅淮宸坐於羅漢床上,滿臉倦容,腹部的傷正因動了怒而隱隱作痛,文寶端了藥進來,放置炕桌上,他是連看都沒看一眼,一心擔憂著淡玉的安危。 文寶見自家侯爺唇色蒼白遂擔心的問:「侯爺,傷口是否又疼了?要不小的去給您請太醫瞧瞧?」 傅淮宸攔下他,「不,我沒事,不必勞煩太醫。文寶,過幾日差人收拾郡主的物品,請她搬回洪府吧!以免她在這進進出出落人口舌。」 「是,侯爺。」 ? 夜幕低垂,微風徐徐,月色透著朦朧美感,幾顆星子點綴著漆黑的夜空。 淡玉披上外衣,緩步走出屋外,抬頭放眼望去,月色正好,可她的心悵然若失,低頭長嘆,眸中黯淡無光。 一面擔憂段驍戰的生死,一面卻又掛心於傅淮宸,她是越發看不清自己的心到底是向著誰。 一行清淚落下,為了兩名生死未卜的男人,和她那僅僅來過一個月卻無緣生下的孩兒;都說失去後才懂得何謂珍惜,她是連腸子都悔青了,千不該萬不該衝動行事,葬送了無辜孩兒的性命。 「夫人,您身子弱,就別站在廊道上吹風了,快進屋吧。」冬葵來到她身邊關心著說。 她迅速抹掉了淚,裝沒事人般。 入屋,冬葵趕緊將方才從廚房端來的銀耳紅棗羹給淡玉遞上,「夫人,這是方才奴婢讓人給熬的,趁熱吃。」 淡玉接過青花瓷碗,拿著瓷勺吃了起來,吃著吃著卻傷感的哭了。 冬葵見主子哭得我見猶憐的模樣,盡心盡力的安慰,她想著,許是為那無緣的小主子傷心吧。 「夫人,您要是難受,您就大聲哭出來吧!冬葵在,冬葵陪著您,嗚……」冬葵說著,卻連自己也鼻酸眼紅。 「冬葵,妳說寨主會平安回來嗎?還有永平侯……他會好好的嗎?」 「冬葵……妳相信人死後會成為一縷幽魂嗎?」 「冬葵,妳說我的孩兒還會再回來嗎?」 已近丑時,淡玉未眠,一雙眼都哭腫了,滔滔不絕的對著冬葵訴苦,偏偏冬葵也是個心軟又愛哭的小姑娘,陪著哭成了淚人兒,直到淡玉哭累睡了過去,她才離開洗了把臉歇息去。 此時此刻,還在荊州的段驍戰,依然被藏匿於雷征自家酒館密室裡養傷,日日身子疼痛無法安眠。 這是他經歷第二次大難不死,前一次胸口上的傷療養甚久,這次那刀尖只差個幾釐米就入心臟,幾乎就要了他的命,也因此讓他前些日子都發著高熱,陷入昏迷中,直至這幾日病況才逐漸穩定。 余憬和周山一直在身旁輪替著照料,在酒館內吃食不成問題,頓頓都有雷征的人送至密室去。 雖暫無性命之憂,但難保官府不會下令搜遍全荊州,待段驍戰能下地行走,大夥便要動身趕往豫州。 時間來到了寅時,輪到余憬照料,周山到一旁睡下,可余憬實在太累,不知不覺打起盹兒。 「啊……」段驍戰側了個身,牽動到胸口的傷疼得出了聲,驚動打著盹的余憬。 「寨主,您傷口又疼了嗎?」余憬緊張的問,入眼便見那敷著傷的棉布滲出血來,「寨主,您您您別動、別動,我來幫您重新上藥。」 拆下棉布後,傷口果然裂了,刀口大難癒,好不容易密合了些,動作稍嫌大點又會不經意去拉扯到而裂開。 「夫人和其餘寨民在豫州如何了?他們都還好嗎?」段驍戰虛弱無力的問。 「寨主您現在不宜過度憂思,夫人和其餘的人都有得到妥善的照料,您就儘管安心養傷。」 「余憬啊……你知道我有多想回到她身邊吧……她身子骨原就瘦弱,眼下還滑了胎,孩子沒了……或許她會頭也不回的離我而去……」 孩子是他倆之間的唯一牽絆,現下連這牽絆都蕩然無存,他又該當如何能留下她。 「寨主您別輕言放棄,您和夫人定能長長久久,有消息說是夫人一直日日掛心著您,還嚷嚷著要尋您,想來也是對您挺上心的。」 段驍戰圓瞠著眼看向余憬,隨即卻又失落的垂眸,語氣哽咽,「不,不可能,她的心早就不屬於我,她記不得我是何人,她現在滿心滿眼全是傅淮宸,哪裡容的下我?」 這世間情愛總是糾纏著男男女女,叫人喜也叫人憂。 「寨主,夫人是您明媒正娶的髮妻,這是不爭的事實,饒是他傅淮宸官銜再大,也做不來強奪人妻,據屬下所知,傅淮宸在百姓口中為人清廉,在荊州遠近馳名,他斷不會為了女子自毀前程的。」余憬如此斷言,其目的就是為了給寨主餵顆定心丸。 「倒是……我與婉婉還有鸞帖在,我倆拜堂成親,有過夫妻之實,豈有站不住腳的道理。」方才余憬的話確實鼓舞了段驍戰,給了他十足的信心。 看寨主被激勵,余憬這才綻放笑容,「寨主呀就好好養傷,心情好呢傷就好的快,如此才能早日與夫人團聚。好好歇息,屬下就在一旁守著您。」 燭火滅,段驍戰緩緩閉眼。 他要快快好起來,早日回到李婉婉身邊。 ? 翌日。 處處鳥啼聲吱吱喳喳,喚醒了淡玉,在冬葵伺候洗漱後,用完早膳,很難得的願意踏出房門,到院子走動走動。 碰巧苾瑤帶著牧牧和喻之倆孩子,正在院子裡乘涼玩耍。 苾瑤見淡玉到來,趕緊起身福了福,「奴婢見過夫人,夫人昨夜睡得可安好?」 已經懂事了的牧牧也來到淡玉跟前請安,「牧牧給夫人請安,夫人用過早膳了嗎?」 「乖孩子,我吃過了,你娘親呢?」淡玉露出微笑,伸手摸牧牧的頭。 提及娘親,牧牧面露擔憂,一時間把陸欣教的話給拋在了腦後,「娘親和照辰弟弟病了,他倆發高熱,臥病在床……」話音剛落,苾瑤趕緊碰了碰他,用眼神示意別再說了,他急忙捂嘴驚叫,「啊!娘親不准牧牧說漏嘴的……」 「苾瑤,這麼大的事怎地沒來通報我呢?快帶我去見見jiejie,冬葵!看著孩子。」淡玉急得柳眉緊蹙,裙擺一提,快步的往陸欣那屋去。 「jiejie,妳病了怎麼都沒讓人來知會我一聲呢?」淡玉來到床榻前,很是擔心的握住了陸欣的手。 「meimei咋來了?妳身子也才好些怎麼不多歇歇呢?還來我這,我就是怕將病氣過給了meimei,咳咳……才、才不讓通報的……咳咳咳……」陸欣說了會話忍不住咳了起來,淡玉趕緊給她遞茶水。 「那個叫照辰的孩子,他還好嗎?」 「那孩子好多了,服了藥燒退了,目前正由乳母顧著。」 「jiejie,要不在妳好之前,讓牧牧和喻之來我那住吧,我替妳照看可好?」 陸欣很是感激,略微靦腆地說:「多謝meimei好意,可帶孩子不易,怕是會累壞了meimei。」 「jiejie對我這樣好,宛如親姐妹般,這會該是我報答的時候,就別拒絕我了,那就這麼說定了。」淡玉拍胸脯保證,定會好好替她照料倆孩子。 「那就有勞meimei了。」 短短三日,淡玉帶孩子的功力是越發上手,給孩子換尿布、哄睡、沐浴,通通難不倒她,也好在喻之是個不認生的孩子,愛笑又乖巧,牧牧也很聽話,聰穎懂事,是淡玉的小小助手。 忙碌的帶孩子,讓淡玉暫時沒有其餘的時間去胡思亂想,因為有孩子的陪伴,她這幾日也愛笑了許多,不再鬱鬱寡歡。 陸欣也在細心調養下痊癒。 ? 這日一大清早,文寶帶著玉兒、蓮兒還有另一個婢女至洪姝玥的寢室收拾行囊,雲豆方從廚房端著早膳回來,見郡主屋裡進了人,氣得跳腳的衝上前,「你們這些狗奴才,誰准你們私自闖入郡主閨房了?」 雲豆罵罵咧咧的從玉兒手中搶回東西放回原處,雙手叉腰,目露凶光的掃視著吼著,「郡主的東西豈是你們這些賤婢、賤奴才能碰的嗎?誰准你們碰了?」 文寶一聽不樂意了,上前一步便開口說:「今日收拾郡主的物品,這也是侯爺下的命令,家主有令,小的和婢女們豈敢不從?來人,繼續收拾。」 「是!」 眼見玉兒、蓮兒翻箱倒櫃繼續將所有屬於郡主的東西都打包,雲豆是又氣又無可奈何,遂對著三個婢女動手動腳,揪髮扯衣裳,又踢又踹,拉扯間香肩半露,文寶都羞得沒臉看了。 「妳們這是在做甚?!」 手捧著花束剛從花園回來的洪姝玥,見雲豆與府中婢女打成一團,憤怒的拿著花束追打著婢女,弄得一地花瓣,文寶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還被憤怒中的洪姝玥給撞倒在地,他只好去請救兵劉管事前來。 「哎呀!別打了別打了,郡主住手呀!要是侯爺回來見此景,咱們都少不了被責罰啊!小的可不想被發賣出去,哎喲~郡主您行行好唄!」劉管事一個老人家與文寶拼勁全力將洪姝玥架開。 「放手!」洪姝玥憤怒的甩開束縛,眼神像是要將人給生吞似的狠掃所有人,「為何動本郡主私物?你們各個都不要命了嗎?」 「是我讓她們收拾的。」傅淮宸冰冷的嗓音出現在她身後。 方才還如同河東獅吼的她,轉頭見到侯爺,立即溫順的如同隻小貓,「淮宸哥哥……你這是何故?難道你要將姝玥攆走嗎?」 「說攆就太不好聽了,本侯莫不過是請郡主搬回洪府罷了,郡主在這也叨擾了一段日子,以郡主的身份,實屬不該與本侯如此過分親近,有失郡主名聲。」傅淮宸鐵了心,今日定要她走。 洪姝玥急了,扯著他的衣袖不放,眼含淚水的迫切想知道緣由的問著:「淮宸哥哥,是不是姝玥哪裡做得不好?你告訴姝玥,姝玥會改的,不要將姝玥趕走,淮宸哥哥!你回應回應人家呀!」 傅淮宸板著面孔,他著實不想再與她耗下去,「郡主有時間說這些,不妨快些收拾吧!回家好好在爹娘跟前盡孝。」他說完話,頭也不回的踏出房門,並出聲遣散了人,「都退下吧!讓郡主好生收拾。」 文寶和婢女們聽令全離開了寢殿,留下一屋子狼籍。 雲豆灰頭土臉,一頭青絲被扯得七零八亂,抽抽噎噎的說:「郡主咱們這下該咋辦呀?」 「主子都沒哭了,妳哭啥?」正在氣頭上,洪姝玥不悅的吼了她。 雲豆趕緊噤聲,用衣袖將淚水抹掉。 「既然你對我如此無情,休怪我耍盡手段!傅淮宸,你是怎麼也逃不離我掌心的,我洪姝玥沒有我得不到的,只有我不想要的,等著看吧,你終歸會成為本郡主的駙馬。」洪姝玥昂起臉,一對美眸望著傅淮宸的背影,心裡已然起了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