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人生旧事
整理人生旧事
房子的事情定下来,两人睡到日上三竿。 下午杨长生要飞成都,温馨要去赵磊公司开会,后续再跑贷款的事,快过年了,这事儿估计得到年后才能办成,反正合同签了,也就等走流程了。 她舍不得杨长生离开,抱着他耍赖,不让他出门。 杨长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差点就想留下不走了,怎么能这么黏人? 小路那头的微信问了又问他什么时候到成都,杨长生对温馨再三承诺:“过年前几日我一定回来,这次去收笔旧账,把我们家的装修款收回来,乖乖等着我。” 温馨把头埋在他怀里,不情不愿地点头:“我送你去。” “不用去公司开会了?”杨长生摸摸她的黑发,嗅一口香气。 “要去。”温馨的声音闷闷的,不想去上班,依依不舍放开他的腰,看着他出了门。 - 杨长生到飞到成都,出了机场,把自己的车开出来,想着后头的一些事,后面长久要和温馨住在一起,他在川西的生意要花点时间去捋顺。 人长久不在,眼睛不盯着,生意的事情就容易出变故,还是要花时间去处理的,刚好云贵和广东那边这两年都有工程可以做,得想办法转移阵地。 往后他杨长生可就要养老婆孩子的人了,人生中要去做另一个全新的角色,想想还挺期待。 好在温馨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实际上她有点刀子嘴豆腐心,说是一定不能分开,但总是优先考虑他的感受和他的事情。 只要想起她,杨长生心里就暖洋洋的,成都阴冷的冬风都吹不散的暖。 和阿康、小路,还有其他几个人约好在成都见面,再开六个小时的车去另一个小城要旧账。 “生哥,这个王老板真是个王八蛋,油米不进!”小路义愤填膺的,都是三年前的账了,死活要不回来,生哥在里头至少给弟兄们垫了一大半的钱,“我们派几个人开了泥头车堵在他工厂门口,架都打了两回!” 杨长生坐在副驾驶上,阿康在开车。 “那王成没露面?”杨长生问小路。 小路斯文的面孔一片狰狞,要和人拼命的架势,满是暴戾:“没有,但是我听说他就在家里,只是不肯出面,这两年太多人上门要债了。” 除了他们,还有一些被拖款的供应商,一到年底就围着王成工厂的那几栋楼转。 小路阿康他们要收款,堵了人家的厂门口,不让车进出,工厂的人打电话报警,警察来了他们就把车开走,第二天再来,警察再次出警,这几日一直在循环。 “王成那塑胶工厂还正常开工吧?”杨长生问。 “正常。”小路最清楚情况,当时给这个厂做工程的时候,杨长生谈下来的,后头让 小路去带的队伍。 杨长生点头,闭眼休息了一下,睁开眼滑动手机里认识的那两个在当地的朋友,心里盘算了一下。 他赚的是正经钱,没必要搞这些流氓派头,但是王成这人确实不地道,头两年赚的时候,说是周转不过来拖着不结账,杨长生这个头头不来,这人就敢敷衍小路他们。 “小路,你把王成找出来,找两个人进出跟着他,什么都不干,他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上厕所都盯着。” “阿康,叫人把泥头车开走,找几个人坐在他们财务室门口就行,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不和他们说话,就盯着他们干活。” “他们要是要开厂门出货,别拦着,让人一路开车跟着,就跟着,什么也别干。” 杨长生心里有了谱,数了数有几个人,把人安排下去,想了想,又警告小路:“跟王成就跟王成,别打扰他家里人。” 小路看着人畜无害,打起架来最不怕的就是见血,下手又黑又重,跟他文气的外表极不相衬,杨长生有时候对他也头痛。 小路收了收自己的狠意,重重地“嗯”了一声,生哥的话他还是听的。 杨长生这才继续闭眼休息。 这年头,大家都说生意不好做,你拖我,他拖我,没一个人容易的,他杨长生从今往后可是要娶老婆养家的男人,不然也不会亲自过来收账。 小路和阿康带队,分开去办事,杨长生则是找了两个当地两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喝酒吃饭。 十来个弟兄在王成那儿磨了五天,当地的小老板王成被小路跟怕了,只好托人出面找杨长生说和。 最后款也没还清,说是年底了,回款不易,今年生意真的不好做,王成让人给杨长生转了七成老账,还有三成,在那两个朋友的劝说下,说好了再宽限一年。 大家面子卖面子的,最后囫囵过去了。 杨长生也没去查账到没到,能坐下来的都是熟人,他人来,就是必须要收到钱的,点了根烟,冰冷狠厉的脸上慢慢换上一个和善的笑,和王成干杯,还是朋友,往后有工程,记得再叫上他们这帮兄弟。 王成个子不高,口音很重,酒量很好,眼神精光四射,这几日被小路那几个人跟得心里发慌,杨长生可能还有点底线,但是他手下那个叫小路的不是什么善茬子,要是露点狠,他这个地头蛇也压不住这些不要命的,只能连连点头,行。 钱收回来一些,大家坐下喝场酒,又是好朋友,他们一帮人就撤了,说好未来一年要收剩下的三成,不然还得带人来找王成喝酒。 杨长生让小路和阿康安排分钱,自己也给温馨转了一笔钱,说是买家具的钱,年后等收了房子,他会找人处理装修的事,让温馨开始找设计公司、挑家具。 - 做完这件事,杨长生回了趟大鹏客栈,现在客栈只有阿禾和一个嬢嬢在,另一个年纪更大些的嬢嬢一到冬天就休假,客人不多,客栈也不大,维持日常洁净,留两个人就行了。 大冷天的,阿禾给杨老板煮了冒着热气的碗羊rou面,杨长生问她是怎么做的,温馨在这儿的时候,就很爱吃阿禾做的羊rou汤,他要回去做给她吃。 阿禾见老板这次回来,冰封的表情柔和了不少,不像以前,板起脸来谁也不敢和他多说话,现在倒是敢问他了:“是有老板娘了吗?” 杨长生笑,几口把面吃完,把碗推到一边:“是。” “是那个好标志的温小姐呀?”阿禾边收拾碗筷,边和他说话。 “对。”杨长生扬起一个笑,得意的神情,鼻子分外挺拔,看着更有那种藏汉混血感了。 阿禾也跟着笑了:“温小姐脾气好。” 阿禾还记得温馨在客栈时,客人多的时候,会替她看着文宝,提醒小孩儿上下楼梯要小心。 杨长生看着阿禾的跛脚,想了点事情,回房整理东西,准备等明年房子装好了,寄到深圳去,寄到他们两个人的家去。 今年冬天,川西很冷,刮风,大雪,雨夹雪,公路有雾气环绕,壮丽的雪山依旧庞然瑰丽,令人心折。 杨长生在温暖的南国有牵挂,便没在大鹏客栈多待。 开车去见过曲达和另外三个战友,他们有个运输公司,云贵线、川藏线、陕甘线都跑,到了年底分一分钱,给底下的兄弟发发红包,一年就过去了。 喝酒的时候,跟个炫耀玩具的孩子似的,杨长生把手上的戒指摊出来:“看到没有?哥有老婆了!” 噫!一桌男人都嫌弃他这种幼稚的男人把戏,谁还没个女人了?于是杨长生就被狠狠灌了好几两酒。 但,有女人是有女人,没老婆的兄弟又开始眼热,哪个女妖精能把生哥收了? 杨长生这几日喝得多,有点醉,实在高兴! 听这帮人叫着要看嫂子,当场打了微信视频给温馨。 温馨今天没上班,而是在家,刚联系完设计公司的人,一接通视频,没看到杨长生,视频的画面在转圈,晃得眼睛都花了,只看到一群满脸酒晕的男人,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听到一堆乱哄哄的声音:“嫂子嫂子!我还单身!有没有meimei介绍啊?跟你一样漂亮的!” 要不就是:“弟妹弟妹!阿生最花心了!手上还有钱!记得把阿生管严一点!别让他出来祸害其他姑娘!” 这话一出,杨长生立马把视频收回来,带着点恼怒:“别听他们瞎说!” 温馨“噗”笑出来,像是抓到了杨长生的小尾巴。 “哎,这不是上回跟生哥一起来吃羊rou的妹子吗?”有个见过温馨的小伙儿惊叫出来。 “什么妹子!”坐他旁边的小路拍他脑袋,“没规矩!叫嫂子!” “嫂子好,嫂子好!”小伙儿当场改口。 温馨很温和地和他们说话,最后说了:“吃好喝好,这次让杨长生请客,下回我再去和大家吃饭。” 老婆开口,杨长生招手叫来服务员,让人把账挂他名下,美滋滋地挂断视频,那得意的样儿,又让大家灌了不少酒。 曲达更是笑得声若洪钟:“阿生这个老婆奴!” - 这头的事情处理好,杨长生让阿康明年春把他的牧马人开到云南去,他们明年要在云南待一阵,然后只身坐上高铁去了成都,一下车就陪着杨芳去提了车。 杨芳还没拿到驾照,不能上路,杨长生帮她开到厂区楼下停好。 还没下车,就听到她那大嗓门在喊:“...我大儿子阿生,叫他别买了,硬要给我买!喏,白色那辆,还没上牌的!” “不贵!全车下来也才二十八万!” “...哎呀,买车不就是开着玩吗?孩子的心意!” “老板娘,生了个好儿子啊!”有人顺着杨芳的话说上去,谁不知道这小超市老板娘说话就爱赢口彩呢。 “嗐,娃儿自己乖!”杨芳的嘴都要咧到耳朵后头去了,裹着羽绒服,大冷天的,在室外说话都呼白气,脸上说是春风得意也不为过。 杨长生跟在她后头上了楼,听她在微信群里和小姐妹们晒儿子:“...对头对头!阿生给我买的!” “你的驾照要赶紧考噻!我们明年先去新疆!再去云贵!” 杨长生觉得好笑,但不好意思笑自己的妈,手握拳,抵在嘴边,装作咳嗽了一声,突然很想和温馨分享这一刻的乐趣。 杨芳留杨长生吃饭,她的老头又不在家,拎着钓鱼桶不知道去附近哪个地方钓鱼去了,白天黑夜都蹲在水边,真不知道是不是要钓条龙王上来! 杨长生就这样听着杨芳絮絮叨叨说着生活里的种种,顺便给她在厨房打下手。 杨芳指挥他切rou,自己回房间抱了个首饰盒出来,从里头分了一大半的小黄鱼和金手镯出来,儿子想定下来结婚,当妈的心里还是欢喜的,原先说好,大儿子和小儿子一人一半的。 可杨长生毕竟跟她相依更久,杨芳心疼阿生没个爸爸看着,难免会更偏心,又悄悄多拿了一根小黄鱼和两个金手镯出来,跟给他的那一半放在一起,随意用个塑料袋装好,等会儿让他拿去娶老婆。 娶谁都不要紧,他觉得好就行。 母子二人边吃饭边说起温馨,也说到刚把房子的事情定下来。 杨芳把装着黄金的塑料袋放到他面前:“拿去吧,这是我这个当婆婆给的五金。”又催他下午就去签拆迁补钱的合同。 杨长生接了那袋略微重手的黄金,杨芳说这是给温馨的,就没有拒绝。 “妈,你会喜欢她的。”杨长生保证,温馨是个很向往家庭的人,跟这个年岁的杨芳会合得来。 杨芳装作迷了眼睛,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结了婚就快点生孩子!等生了孩子,我就把小超市转出去,给你们带孩子去!” 若是放在十年前,杨长生都不会听到这样的话。 在九十年代,杨芳就是个难得活得很自我的女人,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从自己出发,任性又不顾后果,难免伤害到孩子,杨长生小时候一度挺恨她没跟其他同学的mama一样贤惠,事事围着孩子转。 也就是这两年,她生活越来越安稳,手里有点钱,对孩子越来越心软,一心想对孩子们付出,才让杨长生感受到一个正常母亲的爱意。 人年轻再怎么撒野似乎都可以,但终究时间流逝才是人的最大宿命。 杨长生由杨芳陪着,拿着证件去签厂区的赔款合同,不多不少,刚好覆盖了他前段时间在深圳刷的那笔首付,但是得到明年下半年才能到账。 “妈,我要去和她一起过年。”杨长生签了字,后头的手续委托人去办,跟杨芳从办事的地方出来,已经是傍晚了,外头下起了阴冷的小雨,第一回跟杨芳交代自己过年的去处。 杨芳点头说好,叮嘱他对婆娘好点,没有挽留他。 刚结婚时,杨芳现在的丈夫老郑打过她一次,被十七岁的杨长生知道了,把老郑锤得三天不敢出门,要不是杨芳拦着,他拿着刀差点把老郑的手给剁了,老郑这才收敛自己的脾气,闹得再凶也不敢对杨芳动手。 但此后老郑跟杨长生总是互相看不顺眼,一见面就吵,吵得凶了要上家伙,谁也看不上谁。 这些年阿生没有打扰她的家庭生活,自觉隐没在其他地方,免得让她在中间难做人,很少和她一起过年过节,但总会给她买东西,节前节后来看她,吃吃饭说说话,偶尔出面警告老郑,他要是敢动手,当儿子的就不会对他客气。 有个这样的儿子,杨芳觉得自己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