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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母亲,您能不能和爹说一声,我想去秋宴长长见识。” 靳夫人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垂眸挑了个发饰,半点眸光也没有给身旁的男孩,语调缓慢平淡,“我在他面前说不上话——你不是这般认为的吗?你想去?” 她抬眸,透过镜子看着他,用了胭脂的脸美的不沾红尘,眼眸格外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淡,“你想去应当去让方姨娘为你说话,她更得你父亲宠爱。” 言罢,她将发饰递给一旁安静站着的兰鹤。 白玉簪子没入漆黑柔顺的发髻,坠着翠绿的玉石轻轻摇晃,衬得靳夫人脸庞如玉如脂。 靳言庄才被父亲教训过,又觉察到母亲的冷漠——以往她虽然话少严厉,但对他在小事上向来是纵容,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说话带刺,让他听着难受。 但才七岁的他想不到那么多弯弯道道,只会觉得母亲不仅和父亲告状,还“小心眼”,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听她这样说,又委屈又生气。 与百般呵护、宠爱他的方姨娘相比,她真不像自己的亲生母亲。 将他脸上的愕然与委屈恼怒都收入眼中,靳夫人敛起眼底的嘲讽。 jiejie来信还问过,她是不是顾及孩子,怕离开孩子才不想和离,她若是有顾虑,jiejie也有法子让她能够带孩子离开。 可jiejie不知道,孩子不一定会和母亲亲近,特别是太像父亲的孩子。 “时辰到了,夫人,大人那边来人催了。” 靳夫人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秋宴是为了庆贺每年一度的秋收节,圣上设宴,有一定品级的大臣携家眷前往皇宫赴宴。若不是非得要正室夫人,她也不愿陪靳淮之去应酬。 她能将人际关系打理妥当,与各家夫人小姐都维持良好的关系,这是在府中时嫡母教导的成果,但她却不爱与人交际,虚伪假笑恭维,去猜测别人的话中话,哪怕是每一个字的语调语气都要斟酌,实是很累。 靳夫人往外走,没有搭理靳言庄,他气恼的跺脚便离开了。 兰鹤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夫人,小公子还是依赖您的,唯有在您面前他才格外孩子气。” “嗯,你说的太好听了。”靳夫人抚了抚袖子上不存在的褶皱,“你可以直接说他把所有坏脾气都留给了我,把懂事听话都留给他父亲、祖母和方姨娘就是了。我可不需要这样的‘偏爱’。” 兰鹤叹了口气。 夫人的性子很难说是外冷内热还是表里如一的冷淡,她对亲近的人热诚信任,却又很容易因为亲近之人的伤害而将他们拒之门外,当断则断,绝不拖泥带水,也不会给任何机会。 从前夫人愿意耐心教导小公子,是因着母子情分,说到底夫人还是在意他的,可小公子实在不懂事,一次又一次的令人寒心,夫人被伤透了心,大病一场便不再把他放在心上,当做是无关紧要的人了。 哪有做成这样的母子?老夫人真是造孽…… 车轮骨辘辘碾过寂静街道朝着皇宫驶去,马车内靳淮之坐在靳夫人对面,方才被她惊艳的一颗心仿佛还在加速跳动,她眼波流转间似有一根线拉扯着他的心绪。 每次与她相处都会有这样的感受,他既沉迷其中,又害怕被她影响。 广袖中的手缓缓攥紧。 她上回会说那些……罢了,被她迷惑又如何呢?这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人人见了都会夸赞一句的贤内助,他爱恋她,又有何丢人?君不见圣上登基以来这几年,妻管严已经成了夸赞人品行高尚的词了? 靳淮之这几日一直这般说服自己,才能与耳边回荡的母亲的教导抗衡。 “你……今日的裙子很美。” 烟紫色的交襟长裙,同色但深几分的腰带束着弧线优美的腰肢,外罩的同色纱衣在灯火下仿佛闪着星光,裙摆层层迭迭,晃动时像云雾聚散,既不失稳重又愈发凸显美丽。 靳夫人闻言抬眸瞧他一眼,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公主殿下送的,我亦心喜。” 前些时日右丞相孙子的满月宴上,她与十公主偶然相识,竟一见如故,公主为人热情坦率,说话时望着人的眼睛——说句大不敬的,很像她幼年养过的一只小狗,亮晶晶圆溜溜的,漂亮又可爱,让人难以拒绝。 这套裙子是公主自己画下来让人制作的,两人一人一套,她的是烟紫色,公主的是烟粉色。 靳淮之不禁皱眉,“你何时与十公主交好了?” 发觉自己语气不好,他顿住,解释道,“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十公主她行事……你与她交好,旁人可能多微词。” “公主殿下行事如何?我只见她才思敏捷,聪敏机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以前有父母疼爱,现在有兄长相护……嗯,这么想来,你们总是说她这不好那不好,该不会其实是嫉妒她吧?”靳夫人笑的百媚横生,却处处是刺,“你在意旁人言语,我可不在意,如果你觉着丢人,那我们大可和离。” “胡说!”靳淮之听她轻飘飘两个字,心头猛的一跳,眉头皱得紧紧的,“我何时说要与你和离?你也不要再提!” 靳夫人缓慢的眨了两下眼,无趣的扯了扯嘴角。 靳淮之以前觉得她是他的所有物,永远也离不开他,于是有恃无恐,一次次把她放在他母亲后面。现如今,在圣上的引导下,对女子束缚逐渐放宽,好几家有头有脸的大臣和正妻闹翻和离又被圣上批评。在这样的情形下,看出她真的想要和离,靳淮之终于慌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慌了,是怕圣上由此对他不再看重,还是他心里对她还有那么一点感情。 唔,如果是后者……那还真是令人发呕呢。 她始终不明白,男子的喜爱为何是可以同时与多个人倾诉的。 喜欢她所以让她受尽委屈,让她吃尽苦头,一边喜欢她又一边往旁人榻上去,怎么听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不仅奇怪,而且恶心。 “……你有什么委屈,我都可以弥补。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庄儿也才八岁,我们还要一起看他长大成人,成亲生子,不要说这种话伤害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靳夫人回过神来,听了一耳朵他的“结束语”,不感兴趣的合上了眼。 一旦那个念头出现过,就很难压下去了。 和离后……可以和jiejie见面吗? 马车上是寂静的沉默,下了马车面对靳淮之同僚和他们的夫人,靳夫人又换上了妥帖的微笑神情,不过分热络,也不让人觉得不适,把握的刚刚好。 圣上在上头说了些什么,靳夫人不大听得清,前面坐的都是些皇亲国戚,往后排才是大臣,所以就算靳淮之官不小了,也坐的不是很近。 她默念了几个数,果然就谢恩用膳了。 陛下年年如此,言简意赅,从不长篇大论。 桌上大半都是她爱吃的菜色,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我去和郭大人他们喝几杯。” 靳夫人才懒得管他去和谁喝酒,但面子上还要过得去,温柔一笑,“少喝点。” 旁边听见的跟着瞎起哄。 “哎哟,真是羡煞旁人。” “靳大人好福气。” “怎么?嫌我不好看?也不看看你自己,比得上靳大人吗?”这显然是某位性格爽朗的大臣的家眷,不过感情应该挺好,不然不会这般直白的说出来。 靳夫人百无聊赖的猜着,对他们不好意思的笑笑,举杯饮酒。 其他人也都给面子,见美丽的靳夫人脸皮薄,也不再打趣。 或许是这些日子心事太多,想得太多,靳夫人一不留神喝多了,头晕晕的,脸上guntang,正想唤兰鹤,被一个熟悉的味道包围。 “阿清,你怎么脸这么红?” 靳夫人眨眨眼,哦,是公主殿下。 十公主旁若无人的在靳夫人身旁坐下,二人穿着款式相似的裙子,只颜色不同,亲昵的挨在一起,周围人见了神色不一,但几乎一瞬便收敛了起来,继续寒暄喝酒。 “不慎喝多了。”靳夫人点了点酒盏,指尖都润上了粉色,“还挺好喝的。” “哪回是你不爱吃的不爱喝的了?” “什么?”靳夫人没听清她嘀咕了什么。 十公主:“没什么,我带你去休息吧?” 美人眼眸水润迷离,两颊红粉,唇更是殷红,她看了都觉得心痒痒的,别说这里还有这么多其他人了。 美人乖乖点头,“好。” 十公主没忍住,悄悄掐了一把她的脸蛋。 靳夫人无辜眨眼,呆呆的,“做什么?” 十公主:太可爱了,想藏起来! 兰鹤见十公主要亲自扶她家夫人,忙不迭伸手,“奴——” 十公主阻拦了她,“我力气大着呢,别担心。” 兰鹤只好看着她把夫人扶起来,和十公主的侍女一起跟在她们后面。 把人带到她的寝殿,给她倒了水,擦了擦手和脸,安置下后,十公主才离开——身为弘武帝的亲meimei,这种场合她也不好缺席太久。 快到宴席时,十公主忽然顿住,停下脚步。 侍女看她脸上的笑,有种不好的预感,“殿下,您别——” “嘘,别吵,你家殿下我有一个绝妙的好点子!” 侍女:……这回又是谁要遭殃了? ———— 即答:是陛下! 但是不是遭殃可不好说() 以为能写到两个人见面,没想到写太长了呜呜呜,下章奔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