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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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锤钉在覆盖着积雪的岩石上,德苏阿木用力一蹬,翻上了山顶。 “呼……呼……” 他喘气喘得厉害,嘴里冒着白气。来不及歇口气,直接拿出望筒向北面望去。 此时用rou眼也能看到天地尽头的青黄土地上像是有一大一小两片乌云,正飘浮在玛纳斯河的两畔。 下一刻,剔透的晶片把极远处的场面勐地拉到了他眼前。 一队骑兵正张弓向河对岸的敌人射箭。 “过河啊,胆小鬼。”德苏阿木都囔自语,心里巴不得双方杀得血流成河。 他并不能看到整个阵势,因此望筒一转,望向河西畔石河子城的方向,观察营地的规模。 相比于东面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诸王大军,西面的兵马显然是少了太多。 “不到两万。” 良久,德苏阿木喃喃了一声,开始向山下攀去。 他对这一片地形太熟悉了。 高昌与尹犁之间这条绿洲通道,就是畏兀儿人来回迁徒的路线……如今该改为美名“维吾尔”了。 德苏阿木已经见过了接下来将任甘肃路安抚使的廉希宪,对于以后要在这位重臣治理下的甘肃充满了期待。 攀下山的一路上想着这些,等到了汇集之处,犹干劲十足。 德苏阿木招呼了部下,喊道:“勇士们,我们再绕到前面看清楚点!” “好!” 这些战士人数虽少,但换了精良的装备与骏马、又有了丰厚的军赏之后,他们显然比以前自信了太多。 很快,他们翻身上马,向远处的战场绕过去。 “勇士们,打出旗号!”德苏阿木又下令道,“喊起来,唱起来。” 前方响的是战鼓与蒙古战歌,维吾尔人也有着自己嘹亮的歌。 “流浪的人儿,踏破了天山,越过了戈壁,看见了美丽的阿瓦古丽……” ~~ 石河子往东面百余里有一条呼图壁河,如今称作“古塔巴河”。 这里就是李瑕与廉希宪说好的“追击三百余里”的尽头。 不能再继续西进了。 没有强大的国力作为支撑,仅依靠盟友就深入西域,就好比根基不打牢就筑高台,会倒的。说白了,就是信不过兀鲁忽乃、巴巴哈尔。 盟友就只是盟友,因利而合,无利则散。 但李瑕没有马上就退,在河畔安营扎寨,派出探马,等待着。 他算过时间,判断海都应该快到了才对。 早在耶律铸还没有从阿力麻里出发之时,玉龙答失就已联络了海都,约定好出兵。 这件事后来又成了玉龙答失与李瑕谈结盟的筹码。 其人虽死,但野心不散。 海押立不过四百里远的距离,过了这么久,李瑕还又追了耶律铸三百余里,海都怎么都应该到了才对。 “我不希望你与海都结盟。”兀鲁忽乃走到河边,捋着被风吹乱的头发,道:“他一直在与我争夺阿姆河附近的领地。” “是吗?” “他也想反对忽必烈,这不假,但他的办法是先吞并察合台汗国。” “我了解了。”李瑕道:“你是我的第一个盟友,我会保护你……只要你不背叛。” 兀鲁忽乃微微讥笑。 她没有给出不背叛李瑕的承诺。 这让她的笑容显得很危险。 她似乎就想告诉李瑕“看,我陪了你这么久、并把女儿嫁给你,你都不能信任我,何况是海都?” “谁想吞并我,我杀谁。” 兀鲁忽乃低眉顺眼地说着,手指在李瑕右边胸膛上用力一点,下一刻却是用手刀做了个割喉的动作,转身走开。 “保持警惕,我的盟友。” 李瑕独自站在河边,又等了一会,西面有马蹄声传来,德苏阿木终于回来了。 …… “王上料事如神,海都果然到了!” 字正腔圆的汉语句子,还带了个成语,这便是德苏阿木近来的学习成果了。 但禀告起事情还是得用维吾尔语。 “海都就在石河子摆开了阵势,堵住了耶律铸,双方正在大战。” “说战况。” “是。” 德苏阿木声音有些颤抖,他已对李瑕惊为天人,难以相信凡人能够料事料得这么准。虽然李瑕反复说过这不是预料,只是知道有人把海都邀请来了而已。 “耶律铸想要强行渡河,但双方隔着河对射时,海都派一支偏师绕到了上游造羊皮筏子顺流而下偷袭,耶律铸只好向东又撤了五里……双方第一场交锋,耶律铸是败了。” 李瑕问道:“海都准备渡河了吗?” “是,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正要过河。”德苏阿木说完,用汉语又说了个成语,“他想要乘胜追击。” “他的人发现你们在打探战场了吗?” “发现了,我们远远绕着战场跑了一圈,海都的人派了骑兵来追我们,我们没理他们,直接跑了。” “……” 李瑕听完了这些情况,转过头下意识地想问廉希宪,却只看到了吴泽。 廉希宪这次没有随军出征,而是留在了天池营地,既是准备忽里勒台大会,也是保证高昌不乱,随时能接应李瑕。 姜饭已经又赶回关中,把李瑕的命令带回去。 唯有吴泽是个文官,倒也不急着回去,李瑕索性就留他在身边历练。 “兑夫,对这一仗怎么看?” 吴泽吴兑夫一被问到,不由精神一振。 随军参谋毕竟是很让人兴奋的一件事,让他差点忘了自己是受诸公耳提面命,来劝秦王早归的。 “回王上,臣以为两支蒙虏自相残杀,孰胜孰败皆可喜。” 话到这里,吴泽在地图上点了点,又道:“海都此人,绝不一般。得玉龙答失消息,当即提兵而来,可谓眼光卓绝、雷厉风行。初战得胜,锐气已起,想必接下来漠北诸王乌合之众,轻而易举……” 李瑕摇了摇头,显然有不同看法。 “你说漠北诸王是乌合之众,却忘了当年蒙古便是凭这些人开疆扩土。” “臣听西域战报,认为这些蒙军并不强势。” “牧民的战力其实一直都差不多,区别在于统帅。铁木真能团结蒙古诸部,使其趋利而战,故而人人振奋,无往不胜。如今蒙古诸王沉溺酒色,自是兵无战心。但倘若有个合格的统帅,能提振士气,那这些蒙卒的骑术在、箭术在,这支兵马依然能战,毕竟是十万人。” 吴泽道:“但诸王大军不太可能出这样一名统帅,何况还有王上与海都两面夹击,故而臣以为耶律铸必败。” 李瑕忽转头看了一眼,看向了兀鲁忽乃的营地。 盟友就只是盟友而已……他再次提醒自己。 “夹击?我为何要帮海都?” “王上与海都有共同的敌人。” 李瑕轻笑了一下,拍了拍吴泽的肩,道:“你刚来西域还不习惯,这里到处都是野兽,野兽是不会讲规则、讲感激的……只看实力。” 他分析着这些局势,走到河边捧起冰凉的河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脑子能更清醒一些。 其实李瑕也不能确定这些判断是不是对的。 牵涉的势力越多,火候就越难把握。 总之,他来这片草地是想当野兽之王,而不能当一个看到敌人的敌人就热情地冲上去的傻白甜…… ~~ 傍晚,石河子战场。 初战以海都的胜利告了一段落。 拖雷家族的兵马没能守住河东岸,连退了五里,给了海都从容过河的机会,更关键的是,一战打出了威风,镇慑住了漠北诸王。 海都把他们称为“拖雷家族的兵马”,也只有最了解蒙古的他,才能有这样准确的划分。 他很清楚漠北诸王支持阿里不哥也好、忽必烈也罢,不会轻易再转向窝阔台家族。因为对窝阔台家族有好感的早被蒙哥处理了一遍了。 必须用一场场胜利来立威。 海都今日已发现了李瑕的探马在战场附近徘回,甚至一度奔到了战场的一箭之地外。 再根据一些俘虏的供述,他已能推测出别失八里发生了什么。 合丹已死,耶律铸都与李瑕对峙了几天,没交手就跑,显然是怕了。 由此可见,李瑕兵锋颇盛,这次能派探马过来,必然是要追着耶律铸。 正好夹击了拖雷家族的兵马,召开忽里勒台大会…… 想到这里,海都微微眯了眯眼,思忖着若几方会盟,该如何成为盟主,并获得最大的利益,比如可以先与李瑕瓜分察合台汗国。 “李瑕能够吓退耶律铸,可见实力确实是不弱……该让他来打几场硬仗。” 想到这里,海都招过一名心腹,命其以汉文修书一封,盖上了自己的大印,连夜派快马送往东面。 他虽然从未去过中原,久居于西域之外,但却不像阿里不哥那样排斥汉法。他认为只要能成事,手段并不重要。 …… 次日,战鼓再次响起,海都开始命麾下战士继续渡过玛纳斯河与耶律铸决战。 他很警惕,未虑胜而先虑败,一夜之间已在玛纳斯河上用羊皮筏子搭起了浮桥,防止被敌军半渡而击。 往东而去的信使还没有回来。 但不要紧,漠北诸王战心涣散,海都的策略是继续逼退他们,直到让他们遇到迎头赶上来的宋人军队…… 这日的战斗,海都显得比昨日还要谨慎认真。 他不仅要击败耶律铸,还要利用此事来削弱李瑕。 既要让李瑕实力受损从而在会盟时处于被动,又不能太过,还要保留其一部分实力合力对付忽必烈。 这个火候很难把握…… 当海都正思考着这些,前方的战场上双方的兵士已然交锋。 突然,海都抬起头望去,感到有些事与自己想得不一样。 隐隐地,他听到敌方有人在喊。 “海押立的封地……” “勇士们!打赢了这一仗,大汗会把窝阔台家族的领地全封给我们……” “……” 同样的兵马,昨日与今日爆发出的气势完全不同。 海都突然意识到,敌方统帅是故意引他过河的。 这种冒险的打法根本不像是耶律铸的风格。 连敌方统帅都弄错了,这一仗还能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