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声暮闻

    三人进了办公室，庄晗主动带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周声声心底有些没底，余光瞥见旁边坐着的温忱，却意外发觉他也在看着她。

    温忱绷着一张脸，不知是不是进了公司的缘故，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是刚才与同事们说出自己与周声声的关系，他的情绪也不见任何起伏。

    庄晗抬手示意周声声落座，她变得比从前拘谨许多，顿了顿才点头坐下来。

    温忱一双眼全黏在她身上，灼热的视线让周声声看到些许不自在。庄晗毕竟有了不少恋爱经验，望着两人相处间透露出的化学反应，立即心领神会。

    “温忱，你也别愣着了，快点说说吧，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看看周助理这张担惊受怕的脸，准是被你惊到了。”庄晗不管那么多社交规矩，兀自倒了杯水，坐在二人对面，俨然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周声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凝重的气氛，“温忱……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会介意和我说吗？”

    她偏着头，目光与温忱在空中相触，隐匿着的情感从中迸发出来。

    温忱启唇，斟酌着开口诉说道，“还记得蛋糕那件事吗？”

    因着这句话，周声声的思绪被拉回至大学时期。

    其实也才几年的时光，可是自从工作之后，大学记忆对她而言已经是非常遥远的。

    见周声声颔首，温忱接着道，“那天我没有按时取走蛋糕，害你失去了一单生意的提成，这是我后来去向老板咨询后得知的。”

    闻言，周声声圆眸微睁，“你之后也去过店里？”

    “是，”温忱应下，“但那时候你没在。”

    “我想找机会向你道歉，从老板口中问到了你的学校。在知道我与你是校友后，我本以为这场道歉不会来得太迟，可是当我尝试接近你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勇气。”

    提及这段，温忱的声音变得低落。周声声和庄晗都听出来了，庄晗比她更会热场，主动说道，“你看看你，当初要是直接开口，现在指不定结婚多少年了。”

    周声声却从温忱的话中感受到了别的意味。

    如果只是普通的道歉，他不会如此困扰。

    周声声不多言语，看向温忱的眼神却是坚定的。

    温忱攥紧她一只手，他似乎格外喜欢捏她的手指。从前周声声没有察觉，现下大致猜出来，这是温忱缓解紧张的一种方式。

    “如果说第一次是因为紧张，担心吓到你，也就罢了。第二次我还是无法开口，加上后面的好几次，我突然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与人正常沟通的能力，尤其是同龄的异性，会令我倍感压力。想来，是受到家庭的影响。”

    周声声用另一只手遮在他手背上。

    她的人生也并非一帆风顺，能够体会曾经的经历对人的性格会有多么深刻的改变。温忱会作出这般反应，她理解。

    “声声，”温忱忽然不敢瞧她的眼睛，“我……蹲守了你好多次。我不知道这个词用得是否准确，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像发疯了一样关注你的一举一动。我去观察你的生活，看你在食堂独来独往，看你和朋友外出拍摄，还有……”温忱没有再说下去。

    或者说，他不知周声声听到这处，会给予自己怎样的审判。

    她会怪他，甚至恐惧他。

    如果这些天的事情未曾发生，如果温忱还是那位不苟言笑的上司，周声声大抵是无法接受的。

    然而没有如果。

    她见过他被回忆所困试图挣扎的模样，也见过他常年蜗居在一隅天地中独自疗伤的模样。若是说得不着边际些，周声声已经将他在自己身前被欲念左右神志的脸庞印在脑海。

    他们已经挨得那样近，不只是身体。

    周声声笑了笑，“温总，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样喜欢我。”

    说完，她又看了眼庄晗，后者便配合地说着，“这个纸醉金迷的社会，你居然还搞暗恋是吧……实在看不下去你们两个了，仗着节前工作少就公费恋爱，聊完了赶紧工作啊！”

    他径直起身，吹着口哨离开了办公室。

    只余下周声声与温忱。

    没了庄晗，周声声的动作也较之前大胆了许多。她站起身，虚虚拥住他。

    温忱的侧脸贴着周声声的衣角，“直到你快要毕业，我听见你和朋友在聊毕业去向。”

    “毕业去向？”

    “你说你准备本科毕业就去海投简历，希望进入公司尽快工作拿薪水。”温忱如实道。

    周声声逐渐回忆起自己从前说过的话。的确如此，她拼命读书上大学，就是为了靠学历这块敲门砖，从而进入公司稳定工作。

    正逢此时，作为温忱大学室友的庄晗为了逃离父辈企业的控制，向家里要了创业资金，准备从零开始。温忱的成绩和能力皆为上乘，自然收到了庄晗发来的邀请。

    可是，这一时期的温忱早已失去了经营人生的动力。他无法面对家庭的扭曲，连对陌生人的一句道歉都拖延了一年未开口，直到最后竟然阴差阳错成了一个跟踪狂……他的人生乱作一团，没有挽回的余地。

    于是周声声无意间的话构成了他余生的转折点。

    当温忱将一切娓娓道来，偌大的办公室安静得很，她似乎能听到男人有力的心跳声。

    “温忱，”周声声半蹲着与他对视，“谢谢你让我知道，像我这种一辈子按部就班，接近一事无成的人，也能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

    她亲了亲他的唇角，意犹未尽道，“这种感觉很奇妙。”

    你构成我存在的价值。

    温忱骤然起身，双手落在她腰间，收紧。

    曾经，她轻飘飘一句，宛若巨石砸在他心里。

    现下，那个始终与自己保持距离的人，终于毫无保留地被他拥入怀中。

    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温忱忽地想到什么，他打开手机，登录了大学使用的那个聊天账号。手指点击第一个置顶对话框，是周声声的头像。

    两人虽然已经加回了好友，先前的记录却还在。

    遗憾的是，由于周声声拉黑了温忱，她无法接收来自他的任何一条消息。

    那会的温忱却依旧对着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打字，乐此不疲。

    又是一年毕业季，他删掉了以往发送的所有内容，编辑了最后一条讯息。

    「我们还会再见吗？」

    手机微微震动，白色话框中静静陈列着一行字。

    「会的。我保证。」

    温忱抬眸，周声声正捧着手机望向他，笑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