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觉得那叫做幸运吗?」 乐于曼回过头来看向身侧的女人,惊讶于丹野蕾的语调现在听起来是如此沉重,落在眼睫前的薑红色碎发在她眨眼时轻轻跃动。 「当然,」 迟疑了下,乐于曼抉择着如何接话才不会太快惹怒躺在身边的红发影后——她的灵魂伴侣有着显而易见的坏脾气。 「任谁都知道你是一个很成功的童星。」 「......我想不起来那是几岁的时候。」 丹野蕾忽地开口,语气却平静得吓人。 「那一天,我爸妈难得那么早回家。我们外带了一些简单的日料当晚餐,七点的电影台在播我妈演的一部浪漫电影,而她把我抱到她的膝盖上。」 丹野蕾的父母。乐于曼开始回想,胸腔里起了一份莫名的压迫,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很陌生。她记得这女人的父母是演艺圈曾经的金童玉女,母亲是一线女演员,父亲是金牌编剧。 「忽然,她问我想要什么。」 原本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逐渐平缓下来,乐于曼开始投入在女人的嗓音里。一直以来,她都很喜欢丹野蕾与外在形象不符的轻柔嗓音。 「我指着电视告诉她,」 红发女人安静了半秒后,哼笑一声。 「我想要像她一样出现在电视上。」 眨了眨眼,乐于曼不晓得哪一件事现在更加使她着迷,她们难得拉近的距离又或这样的坦白。丹野蕾是很标准的美女,双唇略薄而微扬的,笑起来时有很淡的酒窝,儘管她看上去并不喜欢为任何人笑。 「......我那时太小了,甚至不明白那样的回应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从那时开始,学习芭蕾、体cao和外语的课程填满了我的童年。」 丹野蕾缓慢地抬起右手,掩住了眼前的白炽灯光,语气落寞。 「从我有记忆以来,做过的正经工作都是表演,直到了现在。或许这就是成功的童星吧,如果你是这么想的。」 好美。乐于曼差些被自己的呼息哽住,她望着红发女人脸庞上散落的光亮,在阴影里是一对紧蹙的眉。 「但我想要的从来只是——如果出现在萤幕上意味着能跟他们待在一起,那我愿意活在任何一部电影里。」 「......如果能再选择一次,」 老实说,乐于曼不晓得说些什么是适当的,这从来都不是她擅长的事。她让自己重新开始狂跳的心脏带领她。 「你会选择其他工作吗?」 闻语,丹野蕾让右手重新落回软垫上,稍微侧过头来看向她,悠悠地勾起唇角道:「我已经可以做任何工作了。」 「这是件很幸运的事,当然。」 丹野蕾听起来平淡而压抑。 「不过也有太多很糟的一面。这些人就是这样,当我成年后得到的角色被定型成花瓶,他们觉得我对不起自己的背景;当我真的努力得到了一些奖座,他们又说是因为我有一对可靠的父母。」 「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接一些女性为主角的动作片让这整个情况变了很多,而我也乐在其中。」 然后丹野蕾眼神一暗,似乎突然想起什么。 「直到你出现。」 为什么呢。 乐于曼的印记在略微发疼着,她差些无法克制一股想要将红发女人拥进怀里的衝动。这远比她经歷过的任何诱惑都还要来得难以忽视,甚至超越了她的菸癮。 眼前的丹野蕾好不容易跨出了那一步,她却像傻子一样怔在原处。她能看见女人眼里的光芒逐渐消失,恢復了理性,以及对世间的一股不屑。 「时间差不多了......」 「你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吗?」 在丹野蕾移开视线、准备撑起身子的瞬间,乐于曼听见自己猛地问出口。 红发影后挑起半眉,倒是很老实地回应:「我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你的档案,如果你坚持——」 「不用。」 乐于曼大笑,一同坐了起来。 「他们谁也不是,这就是重点。我来自无名小卒的家庭。」 丹野蕾看起来很惊讶,这对她而言是崭新的画面。 「我在试镜一些小成本电影的同时,必须打三份工才不会让自己饿死。而那些角色,很不幸地,也是通称的花瓶。」 咬了下唇瓣,乐于曼发现这是有用的,因为丹野蕾有那么几秒也忍不住盯着她的嘴唇看。 「很多人知道我搧了一个导演巴掌。」 想起那段让她一夕之间牵引起女权运动并爆红的回忆,乐于曼依旧感觉不到真实。 「但他们不一定知道当时我拍了什么角色。很多人在那之后觉得我必须拍一些代表女性力量的角色,所以我拍了,直到现在。」 她苦笑了下,然后稍微掀起自己的运动内衣的右侧,对女人亮出印记。 「很有趣吧?我可以明白为什么我们会有这个。」 「你所想要的,却让我感到迷失。某种程度上我们都背负了期待,有着一些想被贴上和想被撕掉的标籤。」 丹野蕾依然在凝视着她的印记,被迷住了一般。乐于曼并不介意,如果女人想要伸手过来碰触,但同时她也知道丹野蕾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最后她笑了下,结语:「但我们都走到了这个位置。」 「......是《无事生非》。」 红发影后低喃,而后在乐于曼显露出惊讶时撇开了脸庞。而很不幸的是,室内四面环绕着落地镜,她脸红的样子根本无处可藏,于是丹野蕾恼怒地哼了声,直接站起身走向角落。 「是,是那部电影没错。」 乐于曼的脑袋变得轻飘飘的,她不能比这一刻还要更开心了。即使丹野蕾不会承认任何事。 「明天见。」 她向再次揹起瑜珈垫的丹野蕾喊道,而对方只是白了她一眼后,推门走出了训练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