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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雩】画师的嘴,骗人的鬼

    ……

    ……

    吴雩发烧了。

    发烧的同时他提出了要吃冰激凌的要求。

    他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哼哼:“阿行——他不给我买冰激凌。我懒了,你揍他去。”

    步重华拿着热毛巾一个头两个大,试图扳着吴雩的肩膀把人揽回卧室:“好好好一会儿我自己找他揍我,你先回床上躺着去……”

    吴雩听见“躺着”俩字登时炸毛,前任掸邦战神现任津海定海神针兼任南城分局团宠的步小花脾气上来了吭哧一下霸住洗漱台,龇牙咧嘴试图怒吼实则已经跟喵叫没两样一样地抗议:“不要躺着,躺着累死了。我绝——对已经把停停那两年的份都躺完了!”

    “……”步重华深吸一口气,深知不能跟趁病撒娇耍赖的媳妇儿讲道理:“冰激凌不可以,我们吃火锅怎么样?”

    吴雩登时手一松,瞬间乖巧:“好。”

    步重华一俯身就把昏昏沉沉杵在那儿的吴雩扛起来往卧室走:“好嘞,萝卜枸杞清水锅。”

    吴雩脑袋被晃得一晕,没反应过来,哼了一声。

    烧晕了的人智商不超过三岁,挨到被子上就自觉拱了进去,侧过身去把被子扒拉扒拉手脚并用地抱紧。一整条被子有半条被他当抱枕抱着,步重华把另一半被子给他盖过来,看着空荡荡的床的一边,故意问他:“被子你都卷跑了,我盖什么?”

    吴雩闭着眼花了三秒听懂了他在问什么,发出来一个长长长长的鼻音:“你——挑着担……”

    步重华:“……”

    这咋还唱起来了呢。

    “我~牵着你——”吴雩“噗嗤”一声,自己把自己逗笑了,埋进被子里:“哈哈哈哈哈——”

    步重华嘴角抽搐着,一条腿跪上床,俯下身去拿自己额头贴吴雩的脑门儿,用力蹭了蹭:“烧傻了你。”

    吴雩下意识地一侧头:“我没傻。”他突然伸出一只手啪叽一下拍到步重华脸上,往外推了推:“你离我远点,我生着病呢。”

    无骨鸡爪大概也没这么软绵绵的,步重华毫不费力地把他的手捉下来塞回被子里掖实了:“行,是没傻。”

    ·

    这场发热来势汹汹,无外乎前半夜太浪,后半夜着凉。凌晨三点步重华被吴雩难受的哼哼叫醒,低头一瞅,脸都烧得仿佛晚霞。为了哄人吃个药步重华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其难度不亚于跟画师贴身搏斗一场。药苦得步小花的脸皱巴成一团,死活要吃冰激凌,追着去浴室拧毛巾的步重华不放,理直气壮地往他背上一趴,热烘烘的呼吸透过睡衣直接烫到步重华的背上。

    他一阵一阵不由自主地打寒颤,但是头顶又烧得冒烟儿,把脑门儿往镜子上一贴,软绵绵地蹲下来,嘟囔着家乡话跟镜子里的人不知道在说啥。

    好不容易人又安分下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步重华无声地舒了口气,坐在床边,手肘撑在膝盖上,仔细打量了半晌睡得一脸单纯的爱人,心里一动,转而把视线投向床头的照片。

    照片现在多了一张。一张仍旧是他九岁的时候与父母的合影,另外一张是解行的生活照,江停拍的。

    江停把大学的那些底片翻箱倒柜地整理了出来,把带着解行的照片都重新冲洗出来了集结成册送了吴雩。吴雩从里面挑了一张生活照一张制服照,生活照搁家里,制服照放碑上。

    仔细看,嘴唇是有点像。但是吴雩的眼窝更深一点,鼻梁挺一些。头发稍长一点掩着眉眼的话,单从下半张脸上是看不太出来。如果不去注意,除了“好看”之外不作他想;然而这么仔细一打量稍微能看出来有点东南亚裔的味儿。但是解行一看就更像线这边的人。他们的母亲兴许是同卵双胞胎,才能把兄弟俩生的这么像。吴雩眼睛也大,瞪起来圆溜溜的,含着水的时候拿来忽悠人可拿手了。

    步重华低头挨着他的额头,闭上眼睛贴住他的唇角。轻微的鼻息在他唇边有规律地一收一放,灼热而绵长。

    吴雩突然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什么。

    步重华睁开眼看着他。吴雩依旧无知无觉地微微张着嘴,脸上还泛着病态的红,偶尔动一下嘴唇,小声发出一些也许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音节。

    ……做梦了吗。

    吴雩皱了皱眉头,半晌突然轻微挣动了一下。

    “……花……”

    梦里有无数绿芽自焦黑的土地中冒出,舒展枝叶,挣出花杆,开出一团血红的花,随即于芯蕊中爆出一团火光,眨眼烧成一团火球。飞灰凝成滚滚黑云遮天蔽日,大地转瞬便被覆盖上层层叠叠的尸骸,而花朵仍旧妖冶而绚烂地在这片土地上重复着由生到死、死而复生的循环。

    吴雩置身于火海之中,动也不动。只有他身边的花安安静静地绽放,没有一朵自燃。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脚边有一朵白色的小花,已经快被吹过来的飞灰埋了。

    吴雩看着它半晌,蹲下身来,仔细拿手抹掉落到雪白的小花瓣上的灰,自己的手蹭脏了就顺手在衣服上一抹——但衣服也是白的。等花叶都擦干净了,雪白的衣服下摆已经被揉了一团炭黑。

    花烧出来的火海无边无际,根本望不到头,吴雩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一步都懒得挪,只守着这一朵小花,脏了就接着擦。不敢挪它,怕一挪把花给挪死了。

    刚烧成的灰其实很烫,但吴雩不知道为什么全无感觉似的感觉了下火场里的风向然后坐下来,伸出一双已经脏了的手,给这朵小花挡被吹过来的灰烬。他好像守了很久很久,但好像也没多久,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风里带上了草汁的清香与森林的气息。

    他终于放松下来,把手挪开一点,看着小白花上没擦干净的灰黑色被雨洗干净,终于松了口气。焦黑的大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有新芽冒出来,雨云吞噬掉黑烟,再把它们从天上冲刷下来。如此天空也澄净了。

    吴雩感觉自己好像梦里就此倒下,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身旁绿草如茵,身边簇拥着的都是不知名的雪白的小花。

    他倏然睁眼,迎面就是步重华的胸膛。吴雩一动步重华就感觉到了:“醒了?”

    吴雩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话来。步重华转身把准备好的温水递到他嘴边,吴雩扒着他的手一口气全喝完,皱了下眉头,沙哑地说:“饿了。”

    “有食欲了。看来烧退了。”步重华把被子给他捂好,把体温计抽出来看了看:“三十七度九。还是有点烧。”

    吴雩靠在他怀里:“几点了?”

    “天还没亮呢。”

    吴雩沉默了一下:“下雪了吧。”

    步重华低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吴雩闭上眼,嘴角一挑,小声得意道:“闻到的。而且比昨晚冷了点。”

    步重华把他裹严实了整个鼓鼓囊囊抱到身上:“你还知道冷?”

    “我错了。”

    “下次还敢?”

    “不敢。”

    “画师的嘴,骗人的鬼。”步重华隔着被子拍了他屁股一下,伸手把床头放的小药盒拿过来,“把药吃了,给你整个鲜虾馄饨。”

    吴雩从被子里挣扎着伸出来光溜溜一条胳膊,拿了药丢进嘴里,两只爪子捧着杯子一仰头把药吃了。步重华亲了亲他脑门儿:“我去做早饭。你要下床就多披件外套。不准不穿拖鞋。”

    吴雩又乖乖把胳膊缩进被子,看着他:“嗯哼。”

    步重华又亲了亲他的眼睛,随后起身出了卧室。

    吴雩伸着脖子目送他出了卧室门,心中默数五个数,被子一掀立马光着脚丫子下了床冲到主卧的阳台,钻进了厚实的窗帘往外一看。

    是真的下雪了。津海的街上路灯还开着,雪花成团地往下掉。

    寒意幽幽地从玻璃上透过来,吴雩搓了搓胳膊,往玻璃上哈了一片雾,伸出一根手指画了朵花。看了一下,又哈了一片白雾,画了条鱼,中间画个心。

    完美。

    步重华说:“挺好看的。”

    吴雩用力地一点头,满意道:“嗯!不愧是我!”

    “我说什么来着?”步重华一把把人抱起来,两步给人扔回床上:“画师的嘴……”

    吴雩自觉地拉过被子把自己裹进去,半张脸都缩进去:“……骗人的鬼。”

    步重华遗憾地挑了下眉,像个执事一样俯下身彬彬有礼地给主人掖好被子,然后自然而然地说出了最可怕的威胁:“你馄饨没了。”

    吴雩立刻伸出手死死抓住他,瞪大了的眼睛里都是不敢置信。

    步重华微笑地看着他。

    “……”

    “……”

    然而这并不是会有外人来探视的高级病房,没有分局的同事们和许局宋局突然从门外出线转移步重华的注意力,步小花烧得半傻的脑袋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眼看着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睛里写着一行大字:你叫啊,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步小花秒怂:“我错了。”

    步重华微笑不语。

    吴雩诚恳:“领导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可以一周不亲我,不要不给我吃虾仁小馄饨。”

    步重华:“……”

    步重华的嘴角抽搐起来,脑门儿青筋直跳,一瞬间脑内呼啸而过一群草泥马,每一只身上都写着“在你心中你老公居然比不上虾仁小馄饨”的灵魂发问。然而这万马奔腾的情绪也没持续几秒,立刻就被一个吻按了暂停。

    吴雩舔舔唇角,眼里满是狡黠的光。

    “不就换我来亲你,”他说:“一样的。”

    步重华终于给他说笑了,捏了一把他的脸:“行——你说得对。”

    吴雩追问:“那我的小馄饨呢?”

    步重华说:“煮着呢。”说着他脸一板:“不过真的没下次了。”

    吴雩哼哼了一声。

    “哼哼什么,要说知道了。”

    “知道了领导,来领导让我啵一个。”

    “你没刷牙……”

    ——吧唧!

    吴雩笑眯眯:“早安!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