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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昙花初败

    

第三节·昙花初败



    夕光即将要渡尽了。

    天子的催促也在无声进行中。

    沈红英缓缓眨了下眼,目光看向被押跪在地上,塞了口,惊恐又哀求看着她的女官。

    身体的某一处像是被针扎了似的。

    尖锐的疼痛。

    呼吸的每一秒,都痛。

    她只是听说,天子身边有一位女官准许出宫休养,所以才选择顶替的她,她只是恰好知道,这位女官下唇有一颗惹眼的朱砂痣。

    所以,当她得知她的父、兄,即将要被处置之前,一封信摆在了她面前,告诉她,唯一能够转圜的,只有对天子匍匐相求。

    而唯一能够接近天子的办法,就是冒充这个可怜的女人。

    沈红英甚至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但现在——

    竟要决定她的生死?

    不,这太荒谬了!

    这太可怕了!

    沈红英不知不觉走近的步伐陡然停下,猛然转身回望天子,露出一丝锋利,“我祖父、爹爹、兄长,他们心疼百姓!”

    “我不能!我不能!”

    沈红英红眼大喊:“我不能!”

    天子漠然地看着她,良久,露出浅淡的笑,只一个眼神,内臣便明白地让皇城司收手。

    而女官也全身颓力的倒在地上。

    但就在沈红英以为此劫要过去了,伏梁却突然开口:“沈姑娘,机会,朕已经给你了。”

    伏梁拍了拍手,意味着皇城司要跟着离开,也意味着,他放弃了她。

    那她的爹爹呢?她的兄长呢?

    还有,她的全族性命。

    她们什么都没做错啊……

    “陛下!凭什么你让我决定她的性命,我有什么资格决定?!我只是蝼蚁!只是浮萍!甚至,我全家性命,是系在陛下手中的!”

    沈红英望着那道背影大喊。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皇帝没有停留,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予。

    被最后一丝微薄的光拉长的影子,是那样昏暗,那样深不可测。那样令人绝望。

    他已经给了她回答,不是么?

    沈红英看着逐渐远去的一行人,心中憋闷难受痛苦的情绪达到顶峰,还有对于未知的恐惧,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泪水也在决堤,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

    身后,回过劲来的女官,取下了口中的布,重获生机一般,爬了起来。

    可还没有庆幸。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那双烟水一般的眸子倒映出穿圆领袍的少女,悲戚的拔下头上的玉簪,转身朝她跪下,手中锋利的“刀刃”,划破那道伤疤。

    噗嗤一声。

    鲜血喷涌。

    洒在她的脸上,将那滴朱砂痣点缀的更为惹眼。

    添了血的味道,更多了一丝欲望。

    也溅落在女官脸上。

    落在那颗黯淡的朱砂痣上。

    获得了一丝生机。

    “对不起。”

    “谢谢…你…”

    已经走到篱笆门处的伏梁,头也没有回,只是惋惜般地落下一句:“昙花初败,回不了头了。”

    ·

    烛火惺忪飘渺。

    昏暗的寝室,天子张开双臂,意思很明显了。

    沈红英还在颤着手,她还没有从那处阴影和幽惧里醒过神来,只是木然地为伏梁脱衣。

    脱到最后一层的时候,伏梁一把攥住她的手。

    沈红英颤了颤眼睫,但没有抬头看他。

    伏梁攥着她,走到净手的地方,扯了架上的帕子沾水,不算温柔但也不算粗暴地将沈红英脸上的血擦拭干净。

    还有手上的。

    沈红英就麻木地站着,什么回应也不给。

    她甚至觉得可笑,这算什么?打一棒再给一个甜枣么?

    可伏梁不是这样关心,他胡乱擦拭一通后掼了帕子,攥着沈红英的手,用力扯向自己。伏梁身量比她高出一截儿,低头漠视着那双无波无澜的眉眼,抵着后槽牙冷笑。

    “做都做了,还想殉节,沈姑娘,心要诚啊。”

    沈红英猛然抬头:“是你!”

    伏梁微笑:“嗯?”

    沈红英深吸一口气,垂下眼:“是小人…不懂事。”

    “看着朕。”

    伏梁捏着她的脸,沈红英反抗,他又用力了些,掐的沈红英脸颊泛红,痛感迫使沈红英不得不看着他。

    伏梁脸上挂着浅薄的笑,目光却是冷的,“你叫什么。”

    “……”

    “说话。”

    “…沈红英。”

    “红英一树春来早,独占芳时,我有心期,把酒攀条惜绛蕤。”

    伏梁松了手,“是好名字。”

    沈红英不敢去揉脸颊,却笑着接了下句话:“无端一夜狂风雨,暗落繁枝,蝶怨莺悲,满眼春愁说向谁。”

    “沈姑娘,朕从前便很欣赏你,因为你是个聪明人。”

    伏梁走到案桌旁,借着晃动的明灯烛火,提笔沾墨,写下两个字,搁下笔,将纸抽走,来到她面前,打开给她看。

    “所以希望沈姑娘,做事做人,心都要诚,要聪明。”

    昏暗的纸上写着莺娘二字。

    英,莺。

    豢养禁锢的鸟。

    是她。

    沈红英抬手取走了纸,垂着眼睫看了好久,默然折起来,又将它点燃。

    火舌极快吞噬,飞扬灰烬。

    沈红英注视着,轻声:“小人,知道了。”

    伏梁很满意地笑,又指了指她的脖颈,意思让她脱掉,露出脖颈来。

    沈红英照做了。

    但伏梁没做什么,只是将那只固冠的金笄又取下来,递给她。

    “是你亲手划,还是朕来划。”

    沈红英抿着唇,伸手去接金笄,指尖触碰到那一瞬,她忽而想到:那样隐蔽的伤,她是怎样得来的?

    于是她抬眼,“她的伤?”

    伏梁道:“她也是罪女。”

    他没让她拿走金笄,而是重新握好金笄,一手揽着沈红英的腰,一手掌着金笄,尖端刺破雪白的肌肤,痛的那一下,沈红英整个人颤抖,脖颈不自知地收缩。

    伏梁边划边说:“妄图在朕面前自尽谢罪。”

    为什么?

    沈红英无言,只是不解地看着皇帝。

    皇帝随手扔了金笄,目光凝着被划出来的血珠,凑上前,濡热的气息包裹吞噬它。

    舌尖的游热,顺着脖颈,一点点舔舐。

    沈红英垂下眼睫,忍耐般地攥住手。

    颈rou滑嫩,吮吸,濡热的气息喷洒,像烛火细燎般。

    煎熬,难耐。

    沈红英的手越攥越紧。

    忽而,那股热气离开脖颈。

    “莺娘,不接着问?”

    伏梁含着她耳垂,含糊地道。

    天子的每一句话,作为宫内人都必须作答。

    沈红英细冷却有些融化的声音响起:“陛下赐教。”

    舌尖舔上耳骨,上下滑动,又咬又舔,弄的潮湿。

    “嗯…”

    一声极轻的呢喃从沈红英嘴里溢出。

    她刺痒的想要挣脱,腰间的手却死死地禁锢她。

    但好在,并没有持续太久。

    伏梁便放开了。

    他又微笑地看着她,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姓梁。”

    沈红英瞬间明白。

    天子讳梁。

    这才是罪。

    不容任何冒犯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