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男】只怪潮白河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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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张颂文是在特别烂的一部剧里认识的。 到底有多烂,烂到我整日不背台词导演也说过。 本不应该这样的,但是家道中落,我现今的家庭早已担负不起我的消费习惯。 于是我从大平层中搬到小地下室,我从五星酒楼的觥筹交错搬到路边的一次性纸碗,我从投资商的豪横搬到横店的一满眼的群众演员里。 我现在想想,挺感谢的,因此便认识了张颂文。 上文已说过那部戏特别烂,我那时还不知道张颂文是表演指导,他上来和我讲戏时我骂骂咧咧就走,他把我拦住,说戏烂我不能烂。 因此结缘。 张颂文虚长我几岁,我也不叫他哥或者老师,我连名带姓直呼其名。 他应该是很少被人直呼大名,每每我这样喊他都会怔愣一下。 他也没钱,不过比我好一点,起码住在太阳底下。 他第一次来我的住所时很自在,拉着我在我的小床上看窗外行人的脚。 他对我说,演员就是要多观察多思考,我不置可否,他又问我,比如这双鞋子你会想到什么? 我也不认真回答,末了还顶他几句,用得着吗一辈子也就拍这种片子了。 他呈现出看后辈的慈爱,用那些假大空的鸡汤来安慰我。 我烦他烦得紧,问他张颂文你自己信么? 他又怔愣,良久很认真看着我点头,我信的。 后来我去他在郊外的房子找他,纯粹是把他当作垃圾桶来发泄我的嫉世愤俗。 他和我说他也有过这样的日子,看谁都不顺眼,但是现在年龄大了就好点了。 我心底不信的,虚长我几岁而已。 后来我要回去,在院子里等半天才看见他拿出一棕榈垫子来,说北京虽干,地下室却也是潮的。本来想找个时间给我送去,我来了就恰好。 回去的北京的冬夜里,寒风却没有我身后顶着的垫子刮人。 后来他很久没来找过我,我又不告而去,北京的春天一样很冷,他说他在准备一部戏。 这个角色太好了,我一定要拿下。 他冻得鼻子通红瓮声瓮气,我凑过去看他的案头,写得密密麻麻,我问他,这是谁的戏? 他吐出一个名字来,我的心便沉下去,那个导演我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把这事儿和他说了,他沉默良久。我看见他放在本子上的手屈成拳头,他给我说,试试吧。 和他认识这么久,我顺理成章的担心起他来,整日焦躁。 他看了便笑,说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我不耐烦甩手,说你不懂。 他笑得更灿烂,人家还瞧不上我这样的呢。 那天晚上他打听到那导演在酒楼吃饭,我借了朋友的车送他过去。 酒楼老远就不让外面的车进,我正打算和那保安吵吵,他安抚我,说没事的。 我就在车里等,怕自己睡着错过他,车窗开着等,冻得我直哆嗦。 远远看见他搀扶着导演出来了,他个头不高,那导演起码一八五,半天打不着车更显可怜。 我把车子开过去,装作载客司机的样子问他们去哪。 那导演报了一个别墅区的名字,那不是他的住所,我知道的。 张颂文把他搀到后座,自己坐在他旁边,也和我做戏,“师傅开慢点,麻烦把导航也开着吧。” 这时还怕我不知道路呢,看来没冻傻,我心里面顶他。 那导演大着舌头便和张颂文开始讲戏,手舞足蹈。 张颂文坐在后面像个小媳妇,我偶尔从后视镜瞟他一眼,他便给我一个放心的眼神。 后来怎么样了?那导演果然耐不住下手了。 张颂文的眼神还没完全向我传递过来,我便首先看见他浑身抖了一下,我再往后撇,就看见那导演的猪蹄放在张颂文的腿间。 我正要出声吓吓那畜牲,张颂文却又给我使眼色。 呵,我又想起他给我说的,没事的,让他摸摸又不会掉块rou,没事的。 我把我火气压下去,我听见那畜牲讲述电影蓝图,却从四四方方的后视镜里看见张颂文眼眶发红,我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车载导航里的女声提示相当大声,“前方进入隧道,注意减速慢行。” 慢行慢行!我看着配速表发狂,我今天就不该来接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第一次觉得北京是这样的大,路途是这样远,而我的感官是这样灵敏。 地方到了,张颂文没有抢着给钱,我尽力压下我喉腔的颤动报价,我感觉这价仿佛是报给张颂文的。 后面的畜牲从包里找出两张纸钞用手夹给我,借着车窗外的别墅区亮眼的路灯,我看见他手指上的亮晶晶的一层。 我接过来,把纸钞皱成一团胡乱塞进口袋。 他们俩下去了,我问自己还等吗。 还等吗? 大抵我果然是个没用的孬种,我逃了。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张颂文是怎么回去的,或者压根就没回去。 回去以后我奢侈的买了两箱啤酒,把自己灌了个彻底,我躺在床上,棕榈垫子透过薄得可怜的床单扎在我的脸上,我嚎啕大哭。 终于我还是去找他,我得给他道歉。 我心中打好腹稿,便去勇敢叩他家的门,却发现他压根不在家,院门是从外面锁上的。我便一下慌了神。 难不成他压根没回来? 我当初在圈里也知道那位导演的,自己阳痿玩得很脏,一些专职的少爷都避之不及。 已过去两天,我还侥幸,应该是有事出门了。 路过的大姨和我说小张不在家,我给她道了谢,我问她那他几时回来。 “不知道哩,几天都没回来了。” 我疯了一样往外跑,北京的春天真的很冷,像是刀子一样割我的脸。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奔跑,凛冽的风声灌进我的耳膜,我的喉头起了铁锈,我的关节发出怪异的声响。 北京其实也不大,我好像没在出租车上坐一会就到了地方。 保安还是那个保安,我以前便常来,他看见我叫一声哥便放我进去。 我凭着微薄的记忆找到那个地方,我敲门,没人应,我把耳朵靠在门上,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的隔音是做的顶好的。 我焦躁,我不安,我持续的叩门,我把按钮快要按烂,在低俗廉价的致爱丽丝响了第六十七遍的时候,那个畜牲才来给我开门。 他认出了我,其实我不太在意。我推开他肥腻的rou往里面闯,他在后面笑。 稀客呀,看上哪位了来一起玩玩? 我不搭腔,我终于见到了张颂文。 他一缕不着,身上的蜡油快占到一半,一些鞭痕从被覆盖的皮肤中延伸出来,身体被捆在几条带子上,腿间一片泥泞,看见我也没有反应。 我怔住了,那畜牲上去把张颂文解下来,凝固的蜡油便出现微小的裂痕。 “你找小张啊,早说嘛。” 他肥厚的嘴唇一张一合,和我尽情讲述。小张这,小张那。 “我要带他走。” 畜牲又说了一通什么东西,又去抠张颂文胸脯上的蜡油,“小张老师别忘了约定哈。”说罢便走。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突然从心底冒出一层愤火来。 张颂文逐渐有了点意识,拒绝我的帮助自己穿衣服,北京的春天真的很冷,要穿的衣服真的很多,他一层一层套上,我好像也慢慢忘记他的身体。 后来回到小院,我去给他烧水洗澡。 我一桶一桶往里面拎,我把所有灶火都架着锅,我进去时不抬头,手撑着门框就要往后退。 张颂文的声音沙哑,几乎像水蒸气一样被蒸发。 “水够了,谢谢你。” 我不敢抬头,忽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傻站在那,“你还信么?” …… “我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