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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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一个大雪天来到这里,如今在一个盛夏离开。 这本就是谷中惯例,所以也并没有引起什么愁绪,只有为他送行,既有担忧,也有幸灾乐祸。 “你们猜景和要多久才能回来?” “万一十年八年才攒够,那我们白术师妹可等不及啦。” “采薇师姐!”墨袍的少女跺了跺脚,转过头又对顾清道:“顾师弟,你别听他们胡说,不过五十份医案,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顾清点了点头,没做回应,只是向来路走了几步,在一名女童面前蹲了下来。 “他大半年没回来……你有什么要带的话吗?” 小姑娘抬了抬眼皮,摇摇头,也不说话,转身走了。顾清叹口气起身,与同门一一作别,在驿站领了马,向谷外茫茫的江湖行去。 当夜宿在长安,他以往也经常来,谢承没去洛阳之前,他偶尔也在此地留宿。但这回不是游玩,而是被裴元半点情分不讲地赶了出来,要他去行万里路,去救身边人。 顾清是很不爱出门的,更不喜欢见人,虽然以往他也是困在万花不得远行,但他并没有觉得不好,甚至颇为合意。 但一个好师父不会容忍自己的弟子荒废光阴,顾清学医学得很不上心,但他确实聪慧,旁人记不住看不懂的,他跟在旁边看着竟也能学会,长此以往,更是把医术当做课业糊弄应付。 正是因为如此,裴元才觉得不能再放任下去,他本身就是极有天赋的人,年少的时候也曾经恃才傲物过,如果不是有老神仙护持,他当年也未必不会犯下大错。 所以比起没有天赋但刻苦的弟子,反而是这样聪慧的让人担忧。 五十份医案,到医馆坐堂,若是不论大小轻重,几日就能理出来,顾清素来会偷懒,裴元甚至做好了他三五日就回来的准备,不曾想数日过去,还不见人,再问长安医馆的弟子,都说不曾见过。 裴元气的发笑,还以为顾清当真听话,原来是躲到别处去玩了,但转念一想,他困在此处数年,如今正是英年华岁,出去走一走,并不是什么坏事。 看一看这万里河山,见一见桃花源外悲苦,也许能让他真正成长。 顾清刚拜过父母,就被故人察觉行踪,不由分说跟了上来好一通劝告,他听得烦闷,但这些人都是为他历经生死之人,他说不得重话,只好喏喏应声。 “公子祖辈皆是大唐重臣,如今也到了建功立业的年纪,怎么能不参加科考,做个大夫,学我们这些粗人打打杀杀,像什么话!” 顾清不做声,他的命是这些粗人从抄家灭族的大祸里抢回来的,也是这些粗人吊着他最后一口气送到万花谷求医,说就说吧,少不了什么。 “公子此去往北,北地不太平,又是苦寒之地,若是为了散心,也该往南去。” “……哦。” “你莫不是还要去找谢家那个小杂种?!” 顾清抬了抬眼皮,收敛了散漫神色,冷声道:“含章是我的朋友。” “公子!你万万不可被小人蒙蔽心智,谢家当初如何勾结jian相馋信先主,逼杀颜大人一家,害死顾氏满门,害公子身中剧毒险些丧命,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顾清攥紧手掌,语气依旧平静,有几分疲倦与无奈。这些话他隔一段时日就要被提醒一次,这都是事实没错,但罪臣已经伏诛,皇帝也换了人做,连同杨氏一党也死了个干干净净,他又能如何。 “公子既然没忘,就不该再与谢家的小杂种厮混在一处,一个男人生一副风sao狐媚相,没得带坏了你。” 顾清皱眉,谢家与他血海深仇,但谢承何其无辜,他来万花时,比自己还小一些,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这些事与他无关,我的命也是他救的。” “那是他欠你的!” “好了,陈叔,我这回是奉师命出谷,我父亲死于朝堂争斗,我如今实在不愿再趟这样的浑水,您让我再想想,天色不早,婶婶该担心了。” 不愿再纠缠这个话题,顾清只好温声软语地送客,那汉子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又念叨几句,他们这些兄弟,不会坐视他被姓谢的蛊惑,早晚要把他劝回正途。 只有入朝为官,光耀门楣才算正途么? 顾家平反后,旁系亲族也已凋零,如今是个按辈分应当算自己侄子的人打理祠堂,他只在洗清冤屈那一年为父母重新修了陵墓,因为身体缘故,大部分也都托付给这些叔伯,自己只在忌日的时候去拜祭。 被查抄又退回的家产,他也只留了祖宅田产,其余的,都分给了当初为他一家赴汤蹈火的江湖人,此后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他原本还没想好去哪,被他们这样一提,反而想去洛阳走一走,看看曾经的东都,历经战火又重建后,变作什么模样。 他原本骑了马出来,油光水滑一匹白马,他一身墨袍紫衫,被风卷起袖角发梢,迎着烈日与长风,很有些快意江湖的味道。但出城没多久,就有人扑在他的马前,哭喊着大夫救命。 “我不是大夫。” 他牵紧缰绳免得踩到了人,那人也不怕,拦在马前跪下就是磕头,十分虔诚。 “我认得你的衣服,你们万花谷的人,都是大夫,大夫您不能见死不救!” “医馆就在城里,我不是大夫。” 他垂着眼又重复一遍,马儿也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那人依旧不依不饶地哭求,什么万花谷都是悬壶济世的仙人,怎么可能不会治病,是不是嫌他穷拿不出诊金,又说当牛做马也要还他的恩情。 顾清被吵得头疼,眼见着有人围过来,他再不答应,就成了冒充万花弟子的歹人,索性应道:“我只是路过此处,医术不精,你若执意相求,死活不论。” 他说的很冷漠,但那人依旧拜谢带路,或许是长安附近行走的万花弟子较多,竟没人去听他话里的拒绝之意。 待到了地方一看,只是常见的小儿高烧惊厥,躺在那里手脚抽搐口吐白沫,看着很是吓人,但并不是什么要命的病情。 顾清摸了把脉,没什么特殊之处,开了个惯常的方子,又下了几针,就算压了下来。 那人又要谢,顾清起身没有接,径自到外面骑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行出好长一段距离,才想起来自己急于脱身,连脉案也没有写,摸了摸包裹里尚且空无一字的册子,叹口气作罢。 总归他也不急着回去,以后再说吧。 但他不想再遇见这样的事,虽然纵马而去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但坏了花谷的名声,却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换了马车,不紧不慢往洛阳去。 他的第一个病人依旧是路边捡来的。 漆黑的巷子里,血淋淋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角。顾清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他,那人意识已然模糊,手指却抓得很紧。 顾清提着下摆一拽,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抬步向前。 大约求生的意志过于强烈,那人挣扎着向前扑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呼救,有什么东西从掌心滚了出来,落在他的脚下。 被落在一旁的竹筒吸引了注意,顾清蹲下身,借着一点月光,看清了是一枚讯号焰火。 “你是唐门的人?” 那人眼睛也被血糊着,没有说话,顾清伸手在他颈边探了一下,犹豫半晌,终是伸手把人架在自己肩上。 他从角门进,把人带回房间丢到软榻上,胡乱塞了颗参丸,出门去把痕迹打扫干净了,才回来看伤患。 皮rou伤,失血过多,死不了。 他做下这样的判断,心里便松了口气,如果真是什么复杂难解的内伤,他救不了,又不能让人死在这里,就只能再丢出去,被人撞到可说不清楚。 他一点都没有随时要抛弃病人的愧疚,实在太过有损医德,只不过他从来都没想过当个大夫,如今出了谷没人管教,冷漠的本性也露了出来。 他就着一盆热水处理伤口,手法还算得上娴熟,只是有些粗暴,沾了血rou又凝固的衣衫被他剪碎,撕下来时扯裂了伤口,血水沥沥淌了一地。 他用刀切开肩头倒勾的弩箭伤处,或许疼痛过于剧烈,唐门弟子醒了过来,却只发出一声闷哼。他嘴里早被顾清塞了一团布巾,免得吵闹,见他醒了也没有停手,只是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忍着点,别出声。” 唐门弟子脸上冷汗岑岑,略微点头重新闭上眼,顾清叹口气,人醒了筋rou紧绷,原本就卡住的箭头勾的愈发紧,摇摇头按住他肩膀,刀尖一挑,箭头合着鲜血一起落地。 直到上完药都没听到这个唐门出声,顾清忍不住暗赞一声好气魄,这才想起他嘴还被自己堵着。 “今晚你就自己忍一忍,明天我起了去给你熬药,我要睡了,别吵。” 说完往他嘴里又塞了颗药丸,见唐门没有反驳的意思,给他盖了被子,自己转进内间休息去了。 唐无锋躺在那里,全身伤口都很痛,这个大夫下手不知轻重,上的药也极为烈性,简直堪比刀刃,若非唐门暗堂数年生死搏命,他几乎怀疑自己要死在这个大夫手里。 他意识昏沉,但本能让他在陌生环境中保持警惕,一直也没能睡着,迷迷糊糊的,听到内间传来的平稳呼吸,不由得苦笑。 本以为万花弟子个个妙手仁心,原来是他想错了。若不是自己情急之下丢出那枚焰火,这个人显然打定主意见死不救。 天光一落进来,唐无锋就睁开眼,转了转头,顾清还没起,他也只好安静等候,这一等就是日上中天,顾清才不紧不慢地爬起来。 他走到外间,被躺在软榻上的唐无锋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愣了一会才想起来昨夜捡了个人,看到病人毫无血色的脸和干裂的嘴唇,顾清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忘了些什么。 “忘了你不能动,慢点喝。” 唐无锋确实渴的冒烟,但他很能忍,以前训练时,两三日不饮不食,一动不动地埋伏在暗处,这些对他来说已然算不上什么。 他费力地仰起头,借着顾清的手吞咽,顾清很不会照顾人,连扶一下都不曾,唐无锋想起他昨夜见人命如草芥的眼神,早歇了让他帮手的心思。 “你既然醒了,我有话问你。” 顾清捏着那枚竹筒在手上把玩,一双眼却充满审视,唐无锋点点头,哑着嗓子回:“你问。” “这东西,你从哪得来的?” 唐无锋早料到他会问,当下毫不犹豫地回道:“无可奉告。” 顾清挑了挑眉,没生气,反而靠近些,微微弯腰,脸上带着柔软又羞涩的笑意,仿佛在看他的心上人。 “我给出去的东西,怎么到了你的手上,嗯?” 唐无锋呼吸一滞,顾清身上带着一股清苦的药香,原本清冷的面容无端多几分艳色,嘴唇更是几乎贴到自己鼻尖,让他动也不敢动一下。 它的主人脾气很坏,相貌却是一等一的好,别去招惹。 那些被他无意间窥探到的只言片语,一一与顾清对应起来,唐无锋放弃抵抗,仰面躺了回去,哀声道:“大嫂,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