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恕 8
发生了关系的开春，离跨入暑假还很遥远。可精力旺盛的小年轻如何等得住，还不及下个周，就想去找王也。 “你看自己时间安排，我都可以。”这样的回音经由扬声器传来，简直是种犯规。 “诶别，你别为了我打乱安排，告诉我个时间，左右以后会常有的。”张楚岚忙不迭推回去，同时拇指和食指一紧，捏住那瞬间发起烫了的耳垂。 “嗯。”王也就说。其实他的“都可以”就等同“都不可以”，任务总比时间多，但还是从日程表中拖出前后空白最富余的几天，从聊天窗口发了过去。“以后都不用问我了，你有空就行。咱们两头总要占一头，不然岂不是亏，你说是吧？起飞了再敲我，去接你机。” 张楚岚这说话方式平地起高楼，突然穿插了了不得的信息。亏得王也消化得不错，“以后会常有”默认，“他定时间”“优先他安排”保留了，宛如一切早有合计。 至于有人在试水？就当不知道。实际上王也从没阻拦过他来看他，只要张楚岚能摆平家里老爹拿到机票钱，毕竟周周一飞，价钱也不菲，是他自己设定了什么阶段做什么事、不能“施压太紧”的红线，敢情名分没到位，怕把他惊动跑了？ 早有先见之下这不是王也关注的重点，切断通讯本该投入数据验证的他，对着R程序的逻辑运行窗口，手上转笔，罕见却走了神。念及，张楚岚方才慌乱乱的急于打断什么的语气。自己只是在说时间上能安排与否，他却搞得好像在指什么很黄的事情一样。想着想着支起肘子，另一只手就遮到下巴前，无意识地啃手背。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前情具备，虽说王也也不差再多耽搁这一点时间，张楚岚却没让他接，而是自己问着路就一径摸到他学院的办公楼。王也提过他不需要去教室点卯，他导最要紧的是缺底下人手完成学术上事，一般来说，眼下带的这批越得用，接的项目就越多，经费也多，这般交换也算各取所需。而王也读的是纯数，干活有台配置过得去的电脑就行，所以既不在研究生楼也不在实验室，他导第一年就把办公室钥匙给了他，早七晚十，从此他泡这个地就比呆在自己寝室和出租屋还勤，都不知道是谁在上这个班。 门开着，王也果然在这里。办公场所窗开得大而足，足排满了半面墙，因而室内光线明亮。东西各两张长桌，布置的除了台式机就只有简单的教案，看得出使用者停留的时数不多。还不只这一间呢，邻近的几间办公室，都只看见一只手数得过来的人影，四下安静极了。 张楚岚想轻轻地过去，王也搂着胳膊，靠在窗前活动眼睛，本该确实是没声的，突然他却转了头，呆滞的表情停驻了一瞬。 “嗨～”张楚岚扬起嘴角说。 “自己找来的？我们学校几个门挺绕的吧？” 王也说着放松环抱的胳膊向他张开，张楚岚见状就凑上去和他轻快地浅抱了一下，亲切友爱的那种，同时问：“惊不惊喜？”笑得有些狡黠。 王也说，惊喜啊。“昨天还是前天刚刚想过你怎么没来，要再不动弹就要去问了，忽然忙，忘了而已。” 他这么诚实，张楚岚很高兴，伸出一根食指在鼻端揉了揉，低头说：“我也想你。” 出声之前就有点不好意思。这可真是没有的，一切都好起来了，他这上赶着的技能条却出现倒退。于是脚下一转就往桌前走，摆着熟悉水杯的不用问是王也的固定位，脚步匆匆，欲盖弥彰地摆出好奇检查他都干什么的样子。 没走几步，“诶，对，”说着又一转身，正对上慢悠悠举步跟上来的王也，见那嘴角压着两抹忍俊不禁的浅笑，张楚岚装没看见，只双手去摘他眼镜，“你什么时候配的？没见你戴。你眼睛坏了？不能啊。” 王也没抬手也没动，手揣在裤兜里，闭眼让他摘下来：“没度数，就是带蓝光。现在看屏幕的时间久，你不知道我这全是数，多看会儿密密麻麻，保护视力的。” 张楚岚直点头：“那好，那好。” “傻笑。好什么好？” “好看的好。”王也通身什么修饰也没有，他是说，第一次看见十分新鲜。这么简单的咖色框眼镜往那鼻梁上一架，引导视觉，显得鼻子更直更高了。镜框周围垂的几缕发丝也好看，当然主要还是脸好看，这么着就看着很沉静，很有书卷气。 “就像这样。”张楚岚把镜架调了个方向，拿到自己眼前示范。 不知道他想说明什么，就算是王也也不知道，不过顺着说就对了，眼看着弟弟犯傻他也镇定自若地点头，八风不动地跟了句：“好看就好。” 张楚岚又问：“你还继续吗？”把玩眼镜腿，心里在琢磨，他打着甩手来，他可没住店，不知道王也会把他怎么安排，他要不要暗示一下？王也应该知道他最想做什么吧……吧？ “收工吧！怎么你都来了，我看着像这么不够意思？”王也没揭穿他明看见自己已经在整理桌面。每天位子固定就是有这点好，这些书本沉重都不用带回去，把它们垒起来，王也就走到柜子前，“我一般不回宿舍的，大学食堂也就那么回事，你还多有的年头呆呢，以后肯定会吃腻。还是跟我回趟外面的屋吧，认个路，喝口水歇一歇，再给手机充个电，我看晚饭的点也快差不多了。”然后一面放好物品上好锁，一面说着一面回头。就见张楚岚离他不到一步，却在那眼神漂移，狗狗祟祟，不知在做什么。瞧着，还有点小期待？ 其实早在王也转过去第一次拿背对着他，张楚岚就有点痒痒挠，自然，王也穿衣一向宽松大套，尤其下装养成了掩盖身体特征的习惯，他绝不是看出了什么，可还是忍不住盯着看，然后越看越心猿意马。现在想想仍觉得不真实，不是因为王也是那样的王也，而是因为像个美梦。他怎么就真的拥有了？怎么想做什么就真的能做了？ 想到来时，可是一路看来虽然这层楼人花子没有几个，可就算只有几个也是人，万一有人正好从门前经过……他不怕丢脸这对他最不算什么，就怕王也经常要出现在附近，面也熟了，保不齐还有认识的人，传出去对他名声不好。 要是能……他就拖拉着脑袋，突然发觉王也声音不知几时停了，一抬首……诶？ “过来。”就见王也手心朝下向他勾勾，张楚岚这时有点心虚，谁让他不纯洁来着，因此脚下生根了，张张嘴想没话找话。 “那个……” “我……” 不想领口一紧，王也直接把他拽了过去。他们站得实在不远，张楚岚刚就在实施犯罪的最后一步距离，王也因就也没如何使力，也没往前凑就贴近了他。这个肩位差距王也需要低下头，然后微微横过一个角度，张楚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鼻息打在脸蛋上。 王也亲了他。脑回路一接上就幸福得要晕了。路人什么的去死吧！虽然马上就要回“家”了，更幸福的时刻就要来临，能提前抱抱总是好的！他正预备搂上去，舌往前凑着钻着想要加深，王也在底下捅了捅他的腰，眼往上瞟：“咳咳，注意素质。”紧接更是麻溜带上柜门，撤得毫不拖泥带水。“走吧。”三秒后人已站在门口等他。 张楚岚还保持着姿势跟着抬头往上瞧，怪不得，这里有摄像头，那王也刚才是在借位吧，幸好他没干出什么来，“乖乖，这么刺激的么？”那什么照进现实啊这是，走出去还是觉得很魔幻。 楼下就有共享单车，王也驾轻就熟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么全国天南海北也就那几个牌子，app张楚岚自也有，但他就是磨磨蹭蹭的，碾过来碾过去，脚底下的草皮子突然也好玩起来，终于王也都跨了上去准备好了，扶着笼头单腿站着来招呼他：“上来啊！”他顿时颠颠的，“好嘞！”名正言顺搂住腰。 可惜他算漏了半步，王也和人合租他记得，最近刚被强化了记忆，要侦查敌情也是此行目的。但谁能告诉他大下午的这两位社会人士为什么不去上工啊？ 生得人高马大、奇装异发的男子正在厨房里，听见玄关客厅的动静出来看，张楚岚趿着王也的拖鞋正晃来晃去四处观察。客厅的面积虽小，只放着座沙发共张茶几，行动空间就依然够大。除此之外没别的家具，算得上的就个镂空无门，立在对门靠墙的大柜子，用来存放租客个人房里堆不下的私人物品。可是本套房屋的三名住客似乎都比较节俭，除了两个大纸箱子外这里没存任何东西，显得公共区域没多少生活气息。张楚岚原来没打算客气的，可是有人出来了他听到了脚步声，没好意思上手翻，高大男子系着围裙，立在厨房门口看了看他，又扭向走廊的方向看了看王也房间，第一句没问你是谁，而是说我听见老王的声音了。 “嗯嗯，我来看看你们家。”张楚岚用一种很熟稔的语气接到，步伐松弛，好像进了自己家，把王也的拖鞋趿拉出声音，说着就一出溜，从门口的人与水泥墙壁之间钻了过去，在厨房里摸摸这个碰碰那个，边看边提一些问。 其实也就是起个话头，门口的男人马仙洪，瞧他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就不是个热情好客的，可这么一问一答着，也被他叫对话成立起来。张楚岚再穿插进一些从哪来、做什么、日常起居的询问，马仙洪心眼实，耐心没那么好只是有一搭没一搭，不过全不觉得被套话，只觉得哪来的小子，还有王也人呢——这能唠。 看一圈，就只剩炉子打着文火，煨着小锅里的东西。那盖上还搭着抹布，蓝色小块的叠四叠，张楚岚拿它垫手揭了揭，水蒸气迷眼，他就把眼一眯赞到：“好香啊！这是煮的什么？” 马仙洪已回到了水池子边继续洗碗，洗手池就靠门口，闻言把张楚岚看了一眼，又转向锅，又看了他一眼，才说熬的银耳。表情俨然是道你不会不认识吧。顿了片刻又补刀：“应该也不香。” “怎么不呢？这黄糖熬得。”张楚岚暗自却道情商好低……难道他不待见自己？明明是在恭维他手艺。面上却笑，把盖子复原，到外间去经过马仙洪背后时，驻足看了看门顶，又看了看马仙洪头顶，像才发现似的惊到，“大哥你是东北人吧，个好高。” 耽误这功夫，王也才从卧室返回来，给东西他说：“喝这个吧。”因公寓的饮水机是公用的，张楚岚没跟别人混住过，想他可能觉得不干净，给他找了瓶矿泉水。张楚岚回他一个暖洋洋的笑，王也这才在两人之间扫了圈，对张楚岚：“杵在这儿做什么？”这一句说完，下一句压低，虽没弄得真低得窃窃、为了让人听不清的程度，可意思是咬耳朵的意思，问他说：“我怎么听见你在外头这么……这么活泼？” 张楚岚默默坐回沙发里。这会儿从门在客厅那个房间，曲彤也现出身了，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特意开门看热闹，穿着睡衣睡裤蓬乱着头发，一手抱胸，一手举着把梳子，把尖端搁头顶当痒痒挠。 原本，按走流程，到这个时候就该王也介绍他，看王也样子应该也是打算先把他向那两个做介绍，但王也……张楚岚察言观色，觉得他哥现在没说话，大概可能估摸是有点糟心，对他糟心。 有没有可能……不说他们是兄弟呢？反正在外面不说也没人知道。张楚岚突然发觉这种可cao作性，两眼一亮，将希冀的光投向王也。 他刚比出个口型，未完成的发音被那边蓬头垢面的女人切断了，“哎哟，我说谁，声音听着像，这不是那个那个，电话里的谁？王也，不是你以前说的那个弟弟吗？”只听她乐到。 张楚岚嘴张成了“O”形，过了半秒，被他强行关上，糅合成乖巧的笑：“是呀，来找我哥玩玩，也跟着见见世面，我还没来过B市呢。” 两个初次见到本尊的人相互对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也头更痛了。马仙洪走出来站他旁边，两只手在围裙前兜外侧自带的绒布上擦，一脸懵懂地围观战局，就觉袖子往下坠了坠，偏头瞥了眼王也拽他的手，“干嘛？”再往上，就在本人的脸部停留得长了点，问他，“你很累？” “算了……”王也把手松开冲他摆摆，“烦你个事儿，帮我跟你姐——” 话还没说完，就听张楚岚“咦”了一声，说怪了，“我刚才怎么明明看到只有两间卧室呀？怎么你们——你——”他眼睛在马仙洪跟曲彤间转，最后还回到曲彤，“你们就住一间？” “是啊，就只一间房嘛。”曲彤好像觉得自己很有道理，难道不是这个逻辑？ “可是他是男的，你是女的呀。” “是呀，”她又信心满满地点了次头，“我们是姐弟嘛！”还问张楚岚，“这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张楚岚张大眼，“兄弟姊妹，同起同卧有什么不对？我和我哥小时候也是一杆床，小时候我还以为大家都是这样呢，我觉得特别好，特别好！”甚至鼓了两下掌，只鼓了两下是因为被王也截断了，王也抓着他一只舞得投入的小臂把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我突然有点事，你来帮我看一下。”完了扭头对另外两人说，“都见过了，这是我弟，有点调皮。”再用目光点着告诉张楚岚，“曲彤。马仙洪。”再回过来面露微笑，“招呼等会儿再打，今晚都有空吗？不如一起吃个饭，给我弟接风洗尘，就算我请吧。等你们想出门了叫一声，我们先进去了。” “姐，你认识那个话痨的小子啊？”马仙洪全程状况外，但最后王也的举动他看懂了。他姐和王也幼弟擦枪走火，针锋相对，王也打岔来着。不过这和他们租一间屋有什么关系？ “仙鸿，”曲彤遥望着那俩进去的走廊方向，施施然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没权力睡床吗？” 马仙洪说：“不知道。”其实他认为他不是没权力睡，而是不想睡，没必要睡。床只有一张，只能睡一个人。他觉得也未必要睡床，睡袋也很好。但这和jiejie问的似乎是两个问题，严谨起见，他如实作答。 曲彤遗憾地摇头，脚跟带门，吐出三个字：“想去吧。”扭身进去了。 从那一头也传来关门的声音，有些重，有些响，还有同时传来的没隔绝完全的王也的半句：“你搞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