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求不得
冬日连绵的大雪停了的那日,鬼域迎来了一位“贵客”。 被士兵擒住的男子畏畏缩缩左右张望,他着破破烂烂的白色袍子,蓄长发,虽说将面容涂了些炭黑掩人耳目,但随便一个天域国人都能一眼认出来,那正是天域贵族里臭名昭著的十天众之一,光明天。 这边光明天被押进牢里审了半天,竟然一问三不知。话传到天魔耳中,君王问道:“十天众之一,那天域的权力之巅,竟不知善见城兵力几何,城墙布防多少?” 那部下点头道:“确是如此,说是掌权,实则对政事军事一窍不通,草包一个罢了。” …… 开锁与脚步的声响。光明天抬头,见眼前之人却并非刑讯官,来人虽未着华贵衣衫,也未开口,却有与生俱来的霸主之风,与其对视都能令人胆寒。 光明天登时跟抓了救命稻草似的爬过来,他的手扶在铁栏杆上,将脸费力地挤出来,道:“天魔大人您大人大量,饶小人一命吧!” “哦?你怎知我是‘天魔’?” “您这般王者之风,‘天魔’大人威名远播,小的自然——” “你十天众若是将这察言观色八面玲珑的一半心思放在为政上,也不至于将一国治成这副样子。”天魔嗤笑。 “这……这……” “最后一次机会。”天魔打断他。“将善见城的兵力与布防信息交代与我。”鬼域之主的威压着实令人恐惧。 “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光明天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那便送你上路吧。”天魔转身要走。 “等等!大人等等!”眼看着那人要离开,光明天豁了出去打算交底。“小的知道前些日子派来刺杀您的那位舞姬!是善法天所指使!” 天魔并未转身,只稍微侧过头去瞥了他一眼,道:“很可惜,你们那位舞姬早已亲口将此事交代与我。” 光明天登时愣住,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您……将帝释天杀了?” 天魔闻言终于提起了些兴趣,他转身,金眸眯起,冷冷道:“贵国圣子,金尊玉贵,我怎么舍得杀了?怎么,你认识他?” 光明天一瞧天魔对帝释天似乎有兴趣,忙不迭道:“认识的,认识的。” 天魔一步一步走回他面前,缓缓道:“那你可知——” “——阿修罗是谁?” …… 帝释天在殿中正写字,忽而心头掠过一阵极为不祥的预感。他抚着自己心口,望了望窗外,而后果断地将披风穿好跑出了寝殿。天魔从不限制他在宫中走动,侍卫宫人也知晓他的身份,他问天魔的去处,侍卫便道:“大人正在地牢中审着犯人。” 帝释天一路走下阴冷的阶梯,两侧火盆中火光幽幽地摇曳,将他的影子也摇成了狰狞的样子。他朝前一步步走着,不祥预感尤盛,直到走到最深处的通道尽头。 他站在转角处停下步子,看见天魔站在牢狱门口。他闻到了极重的血腥味道,再走近几步,他看到了地上死状凄惨的光明天,那人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血溅三尺。十天众无恶不作,鱼rou百姓,确是罪不可恕。可忽然见这人死在面前,帝释天仍然觉得有些心悸。他只得沉默地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而后他对上了一双晦暗的金眸。地牢太黑,火光将那双眼睛竟然照出了些红色,如同阿修罗一样的红色。 “你怎么来了这儿?”天魔沉声开口,声音回响在地牢深处,徒增了些空洞可怖。 “我……”帝释天脑中转得飞快,立刻道:“我四处寻你不见,便来此处看看……” “你,寻我?”面前的人语气冷冽,再无昨日那般怜惜温柔。 天魔朝帝释天一步一步走过来,地牢里清晰可闻滴水声响——是水吗,还是血?帝释天下意识地朝后退,但退无可退,他很快便撞在了身后冰冷的墙砖上。 天魔一手捏住他的下颌,从前那双总是光芒无匹的金色眼睛此刻却冰寒刺骨。他带着凛冽的笑意一字一顿问道:“是寻我,还是寻你的阿修罗?” 帝释天的眼睛倏忽睁大。下颌被捏得生疼,他极轻地“嘶”了一声。但天魔丝毫不曾怜惜,他使力迫他抬起头来,又开口嘲讽道:“我与他,几分相像?” 帝释天被迫仰着头,只得垂下眼眸不去看他。他无法回答天魔的逼问,愧与悔在他心中交织冲撞,对天魔,也对阿修罗。 天魔凑近过来,帝释天下意识地躲避,两手推拒在他胸前。 男人见状沉默一瞬,复又讽刺一笑,问道:“怎么,如今不将我当作你的阿修罗了?” 他句句质问,句句讽刺,他看见帝释天因他的话而眼中露出痛苦与挣扎,他像个无情的行刑人,却不知在处决眼前这个凉薄的人还是他自己。 我想你慢慢接受,慢慢遗忘,坚冰总会融化。天知道你抱我与吻我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知晓这一切都很匪夷所思,可我不愿去深究。我怎么能深究?我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你,可你心里只想着那个从前陪你看星星的人。我眷恋你对我的接纳与温柔,我很贪心,帝释天,我想要你,除了你的身体,我想要你的全部。可倘若这份温柔需要披着“阿修罗”的外衣去得到,那我如何接受,如何甘心,我不要也罢! 墙上的锁链被拉扯过来,帝释天剧烈地挣扎,但两个人的力气太过悬殊。两只白皙手腕被分别扣锁住吊挂在墙上,帝释天抬起头来看他,目色却无怨恨只有悲悯。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帝释天。”天魔凑上前去,目光阴鸷。 “倘若你的阿修罗活着,你说——”他狠下心,猛地撕扯他的衣裳,裂帛声响,白皙的皮肤暴露在冷空气中,残余的两片布料可怜地挂在帝释天身上。 “——他见你这副模样,又会作何反应?” 手指在他的身体上游走,粗粝的指尖抚过他的脖颈,肩窝与胸口,在每一处敏感的地方肆虐。天魔泄愤似的玩弄他的身体,看帝释天因难耐而无助地挣扎,手腕带起绑缚他的锁链响成一片,却毫无结果。 一手握住微微抬头的玉茎。“他能救你吗?” “不要……说了……”薄唇微启,艰难吐出话语。 “怎么,许你日夜想着,不许我提?” 不是的。不是的。 是我愧怍于你,愧怍于阿修罗。他早已经不在,是我一意孤行地沉湎于幻梦之中,负你一腔温柔。我如何配你百般爱意,阿修罗离开后,我不过世间一介孤魂野鬼。你明明说尽凉薄话语,却藏不住眼里的懊悔与怜惜,你何苦勉强非要与我这行尸走rou般的人纠缠,你原本那样温柔,而我已经太累太累,没有力气再去爱第二次了。 没有任何前戏,欲刃直直捣入身体。撕裂的疼痛与快感交织缠绕,太勉强也太紧,帝释天将嘴唇咬得发白,他狼狈地抬头看天魔的眼睛,阴暗的地牢里进行着一场毫无感情可言的交媾。为什么呢,他想。 为什么明明是我在疼,你的表情却比我痛苦得多? ——“他们年少相识。” 逼仄的甬道排斥着他。天魔向内寸寸推进,看见帝释天因疼痛而仰起头来,金发贴在墙上。 ——“我曾想让他跟了我,谁知他心里全是阿修罗,半点不从。” 他没有继续动作,他埋在他体内,地牢里太安静,听得见两个人的心跳,两颗心相贴,却跳着背道而驰的两个频率。 ——“你当他是真心留在你身边?哈哈哈哈哈哈……” 帝释天方才适应了他的入侵,下一秒性器被抽出,而后狠狠顶撞进去。帝释天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声响,如今实在忍受不住,终于疼得小声呻吟。 ——“他不过看你与那人几分相似罢了!” 锁链声响作一片。天魔在帝释天体内驰骋肆虐,疼痛之外,时间久了,情欲方才姗姗来迟。他想起他忘记去吻他了,可他又想,我为什么要吻他?他记得在殿中,帝释天眷恋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掌心,他将自己埋在他的怀抱,他踮起脚尖去吻他,跟他一起在大雪里落了白头。桩桩件件都是真的,都是温存,可是那不是对着他,那是对着阿修罗,桩桩件件都是假的,都是泡影。 帝释天虚弱地任他施为,上回在殿中时心头那一瞬莫名的疼痛又上心头。他低着头,在垂下的发丝间隙里看到了天魔的眼睛,他读到了太多复杂的感情,他忽然很想去拥抱他。 就像从前在殿中一样,不去问你的过往,不去问你的执念[1],不计较是非对错,不将你当做是任何人。就这么纯粹地拥抱你,无声告诉你,其实你很好,很好很好,别再这样因我而困顿与歇斯底里。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要去拥抱这个人,可是锁链锁住了他的手腕,他没法动弹。铁链晃动发出串串响声,皓腕上挣出一圈红痕,天魔在他身体内作最后的冲撞,guntang的冰冷的湍流打在他的身上,两个人没命地喘息。天魔只以为帝释天必会恨极了自己,可是帝释天垂首,却用极其小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 他几乎已经再无力气。吊挂着的手被放下来,他跌进天魔怀里。嘴唇翕张,他说,对不起。 那个玻璃做的人歪倒在他身前。天魔怀抱着他,心头忽而猛烈地起了一阵彷徨。 [1]引自:松风如在弦《何处安放我们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