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和甜瓜(三个爹和广的故事,主广孔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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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王常给傅融讲起巴蜀,他讲当地的富庶,讲蜀锦的华美,讲云帝宫白皑皑的雪,讲小时候他亲手栽到大梅树旁边的小梅树,讲和青梅竹马一起爬高摘过的槐花。 广陵王讲他放不下封地广陵,说如今又快到冬天,又该去哪里调粮才能让他的家乡不饿死人。 可是傅融的家没什么好说的,他支支吾吾半天,只说你小时候真闹腾,他和广陵王一起抬头望月亮,想到的只有绵绵细雨不曾断绝的一方后院,那里黑漆漆的,埋着一只没来得及长大的小狗。 傅融跟广陵王说,今年又加了许多的班,他不要听什么“绣衣楼振兴就靠你了”,让广陵王实实在在多发点工钱。 其实拿不到钱,看他吃瘪的样子也会笑出来。足够幸运的话,还可以攒钱买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每天下值的时候,他可以对飞云说一声快回家吧。 广陵王再也找不到那只雪白的朏朏,傅融的小狗又一次死了。 傅融披着鹤氅看曾经走不出去的雨幕,他现在有很多很多的房子,有数不清的猎鹰和猛犬,但他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家了。 或者说,再也没有傅融了。 司马懿很平静的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他的老师很早就教会了他应该怎么做,所以就算他不是长子,又没有幺儿受宠爱,但依旧从司马家内部激烈的争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里八华的少当主,又在拿到足够有分量的东西,与曹cao结盟之后,把司马家也掌握在手里。 他被人摆布的命运终于结束了,他现在是当权者,他有了曾经想要的一起,钱、自由还有尊严。 他起初很不适应这种前拥后簇,众星捧月的感觉,所以遣退了很多侍奉的随从。 司马懿想要找到自己曾经的算师,但是找来找去,得到的消息是对方成为了绣衣楼的密探,现在长居广陵,为那个人管账。 他心神恍惚,又觉得自己多想,山九老师绝不会知道自己卧底这件事,广陵王对外宣称自己的副官已死,他无心多言。 流言蜚语无数,都停在那条江水外,没有人敢真的多嘴。 也挺好的,天下算师杰出者如过江之鲫,但真想弄清楚砸在广陵的那堆烂账可不容易,他认识的人,也就老师能做到了。 广陵王有趁手的人可用,就不必半夜里拿书刀把灯芯挑了又挑,最后趴着桌案睡过去。 但是今年的冬天来的太晚了,雨一直在下,天气又很冷,司马懿觉得那些寒气透过衣裳沁入皮rou和骨缝里。 好冷啊。 他记得之前自己舍不得再添一次碳,半夜里床榻凉了,都没有这样冷过。 人还真是矫情,觉得自己贱的时候,粗茶淡饭,薄衣陋居,都过得有滋有味,但现在成了主子,就娇贵起来,什么都吃不下。 他伸手摩挲着衣襟前金线绣的燕子,那样精美绝伦的手艺,好像一阵风吹来,它就会振动翅膀飞起来,到南方去过冬。 北方的冬天,是见不到燕子的。 一切都不一会了,他还是需要时间来适应。 司马懿的头发很长,半披散,头冠只笼起不到一半。 他听得到别人夸赞那头缎子一样的头发有流水的光彩,听他们讲这茂密的长发被风吹动的时候像黑色的旌旗,让人的心也跟着飘荡。 头发茂密的人优柔寡断,在他小的时候有人这样讲,所以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的二公子又多了一些缺点。 司马家很有钱,有钱到不被喜欢也有自己的屋子,也可以听先生们讲课,但私底下的时候,还是免不了遇到看人下菜碟的侍从。 补品,汤药,乃是膳食都被不同程度的克扣,司马懿幼时瘦弱,可是这头长发却依旧长得很漂亮,顺滑,漆黑,像是某种征兆。 不被喜欢的二公子,漂亮到和瘦小身体不相称的妖异长发。 他对这一切本来没什么感觉,直到有人会喜欢他的头发,会不自觉伸手把玩。 他这会儿才意识到,原来这是很招人喜欢的东西。 世上不是只有尊贵的东西,值钱的东西会被人们爱。 “公子,曹将军拜访。”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司马懿没有方向的胡思乱想,他的手指颤了颤,又按在那只燕子上。 “我稍后过去。” 侍从听了,恭顺退下,偌大楼阁只余下他一个人。 长廊飘进来丝丝细雨,他却懒得撑伞,径直去了会客的厅堂内。 曹cao仅带着几名谋士,穿着艳丽浮夸的郭嘉看过来的目光暧昧,这种时刻他依旧在吞云吐雾,感受到被注视,他还挑逗一般朝自己的方向吐出一口烟雾。 “仲达兄怎的神色郁郁,可是有烦扰之事?” 曹cao看着对方没有血色的脸和削尖的下巴,有些信了对方称病不仕是真的病了,而非刻意敷衍。 司马懿端坐主位,刚想回话,喉间泛起痒意,不由得低咳几声,伸手按住了靠左衣襟上绣的那只金燕子。 “可要唤医师前来诊看?” 曹cao冲郭嘉使了个眼色,要他把烟熄了。 郭嘉却深吸一口,缓缓的吐出来,烟雾扩散开又缓缓上升,缭绕白烟竟有些曼妙之意。 “主公无需多言,依嘉来看,司马公子不过是突发旧疾。断了旧物,自然痊愈。” 司马懿看向郭嘉笑吟吟的脸,对方金棕色的眼瞳和表情不符,瞳仁纵裂,像盯着猎物的野兽。 他也笑,笑容里有那么一点知情者才看得出的戏谑:“奉孝所言极是,可见你已经尽数抛却了吧。” 他笑着笑着又咳嗽,这下子似乎真的是让烟熏着了,呛的眼尾都泛红。 “旧疾罢了,下雨天总爱犯,让孟德兄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