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半兽

    “小澜。你在家吗？”

    接到电话时韩素澜刚处理完从UMIT总部发来的文件。

    童杉在国内休息了一段时间，就回去从林夏雇佣的人手中接手了公司。前段时间韩素澜太过忙碌，没怎么管公司的事，直到数日前童杉来电话，告诉她UMIT将开办海外分公司的事，她才又开始关心起自己投资创办的公司。

    她放下笔，揉揉酸胀的眼眶。毕巧洁的电话适时地打进来，她靠坐在椅子上，慢声细语地回答：“在家。但我晚上要出门，阿麟的爷爷约了我们吃饭。”

    那次会面结束后，关于杜家父母怪异的行为，她有和艾子言讨论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背后有杜老爷子的影子。

    在如何处理纯血与杂血关系的问题上，杜家父母是中立派，不会做这种让她在直播中出丑，以此激化纯血和杂血矛盾的事。与之相反，组织内的人，除尤家老太君外，都是严苛的激进派，坚决反对杂血参政，要求用铁血手段进行压制。因此她对尚未谋面的杜家真正的主事人抱持了十二分的敌意，可昨天打来的那通电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视频中的老人五官深邃锐利，高耸的鼻梁与淡薄的唇形与杜嘉麟极其相似，从那岁月赋予的皱纹中，依稀可辨他青年时期的俊朗帅气。虽然是隔着荧幕，那上位者的威势仍然不容忽视，哪怕在世俗意义上，他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从他的举手投足中，韩素澜仿佛仍能嗅到他身上铁与血的锋锐气息。

    想象中的傲慢和轻蔑并没有出现，他的笑容慈祥温和，就像是个平常的老人那样打量着自己的孙媳，韩素澜甚至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满意。

    不得不说，韩素澜是惊讶的。她听说过老爷子的那些丰功伟绩，包括他如何一一除掉所有敌手，一步步站上高位。平内乱，壮国威，如果将之放在数百年前，大概会被人赞一声盛世明君。

    老人笑着邀请他们晚上回大院吃饭，杜嘉麟自然是满口答应。难得的是老人询问了她这个孙媳的意见，韩素澜几乎是受宠若惊，原先准备的套话根本用不上，她手忙脚乱地应下，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表现不好，那种稚嫩青涩rou眼可见，可老人非但没有表现出不满，反而表现得更加和蔼可亲。

    他甚至提出让艾子言也一起过去。

    这话出口，连杜嘉麟都吃了一惊。在再叁确认爷爷不是在开玩笑后，他匆匆结束了电话，然后若有所思地告诉韩素澜，老爷子应该是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了。

    “爷爷很喜欢你。”他握着韩素澜的手，表情看起来很复杂，“你不用担心了，爷爷不会为难你。”

    “可是……子言……”

    “这你也不用担心。”杜嘉麟握紧了她的手，神色愈发复杂，“爷爷在想什么，我大概能猜到，但是……”

    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紧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叮嘱她以后一定要把杜爷爷当成自己的亲人，好好地孝顺他。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从他和艾子言那很快平复的震惊中，韩素澜也能看出一二。

    “阿麟真的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事后，艾子言这样和她说。

    他看起来有些难过，又似乎是松了口气，韩素澜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将自己的无能怪罪在妻子头上，并且为了自己的婚礼，连孩子的失踪都不管不顾的男人。虽然艾子言已经将他驱逐出家族，可伤害已经造成，无法弥补。

    “以前的事，我已经不在乎了。”在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艾子言看出了她心中的难过，笑着摸摸她的头，“你能留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其它的，就当做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吧，毕竟，如果我的父亲不那么昏庸无能，我根本无法和阿麟做成这样推心置腹的好友，更无法遇见你、和你在一起。”

    韩素澜放下手机，抓着自己的衣袖，一点点理顺其中的皱褶。文件就摆在面前，但她的思绪已经飘出去很远。

    杜家人疼孩子的事情她早有耳闻，但她没想到那种杜老爷子那种铁血硬汉，竟然会那么容易接受她。

    这消息让她比之前更加忐忑不安，现在她的心情大概和杜嘉麟一样复杂。感动于老爷子那无私的亲情，又有些怕愧对这份情意。

    而艾子言的话，同样让她深受感动。以前她可以视而不见，现在却越来越害怕自己辜负了他的nongnong情意。她的心中渐渐出现了一种感情，那种感情名为‘患得患失’，她开始害怕失去现在的生活，害怕这样的甜蜜时光被扰乱。

    可命运似乎总是如此弄人，越是不想要什么，它就越要给你什么。

    毕巧洁带来的消息让韩素澜感到了极大的恐慌。她开始痛苦于自己的过去，尤其害怕那条于暗处窥伺的毒蛇。可另一个消息同样令她寝食难安，她惶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没有放下过去，只是听见那人病重的消息，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毕巧洁一开始，并不想透露关于俞天君的消息。可当韩素澜问她，是在哪里遇到的肖子晔，鬼使神差的，她就将俞天君病重的事说了出来。

    刚听见这消息时，韩素澜是不信的。

    “他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医生告诉我，只要能成年，他的病就能好。”

    “其实……小澜，”真相总是难以启齿，可毕巧洁还是不忍心好友一直被蒙在鼓里。而且，在内心深处，她总觉得俞天君那样的玉人要比杜嘉麟那样的控制狂强一百倍，那种横行霸道、丝毫不会顾虑他人感受的人，根本不值得韩素澜去爱。

    既然已经说漏了嘴，索性就把所有该说的都说了。一切交给韩素澜自己去判断，如果听了这些话她仍然决定和杜嘉麟在一起，那她就相信韩素澜对杜嘉麟的爱情是真的，她尊重她的选择。

    “尤先生的病，是在你回国后复发的。你去电视台做访谈时，他就在休息室旁边的房间听完了全程。他的病是在那天之后突然加重的，然后就一直拒绝治疗，病因是什么，我知道你能明白。”

    话一句句地出口，她看见韩素澜一点点的白了脸。女人咬紧了牙关，什么镇定，什么优雅，早已荡然无存。

    “……我知道了。”韩素澜握紧了椅子的扶手，用尽所有的理智，才把话说完：“下次再见到肖子晔，你告诉他，如果要参加葬礼，我会以杜夫人的身份出席。”

    对不起，阿君。

    真的对不起。

    已经无法回头了，是命运弄人，让我松开了你的手。从离开的那一刻，就注定我们不会有以后，希望你也能看清这一点，忘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人生很长，爱你的人很多，不要把牵挂寄托在我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