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先生被我的告白感动到吐血

    “进来。”听见敲门声，宋晋放下书本，朝门口看去。

    “客官，您点的莲子凉糕，已经做好了，小的给您端上来。”

    不止是凉糕，宋晋看小二端的托盘上还放了几只荷花，宋晋看了有些意外。便随口问道：“你们掌柜还给我们备了荷花？”

    “我们店后头就是一大片荷塘，年年夏天荷花莲蓬多了去，掌柜叫小的采些送给各位，也算讨个雅趣。”小二放下凉糕与荷花，便要离开。

    “稍等。”宋晋爱花，见了这几只荷花心情不错，就拿了几两赏银给这小二，才叫他离去。

    宋晋把凉糕端到朱媺娖手边，俯身对她说：“尝了凉糕再临也不迟，媺娖可太用功了。”

    朱媺娖放下笔，抬眼看他满眼里都是宠溺，笑道：“都说严师出高徒，您在我看来可算不上严师，但是媺娖却还想争一争这高徒呢。”

    宋晋无奈一笑：“看来离青出于蓝的一天不远了。”他又走去看那几只荷花，还是才切下的，切口处还有细丝，要找个花瓶养着才是。

    “媺娖，你看见那只青釉鹅颈瓶没有？我想用它来配这芙蕖，倒也合适。”

    “嗯？”朱媺娖咽下一口凉糕，想了一会儿，回道：“就在那头匣子里，先生您还真是上了年纪，健忘不成？”

    “这不还有媺娖帮我记着嘛。”宋晋随口答道。他打开角落的匣子，除了那只鹅颈瓶，里头还整齐装着一沓画纸。奇怪的是，这沓画纸都是正面向下反着放的。不过宋晋也没翻看，而是回头对朱媺娖说道：“媺娖，想不到你的画都这般多了，明改儿我都给你装裱成卷，更好保存。”

    “请书画铺子裱就行，哪里用得着先生亲自动手……”

    等等……

    亏得她刚刚还打趣先生健忘，明明健忘的人是自己，那沓画要是被先生看到，那后果…朱媺娖惊出一身冷汗。

    她顿时起身，几步小跑到那匣子前，眼睛只盯着那沓画，还好，先生并没有动。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把这沓画换个位置。

    朱媺娖弯腰把那沓画纸捞起，努力抱住。这画纸画幅较长，几张还好，快一尺厚度的纸张，宋晋看她抱得勉强，上前欲接过她的画纸：“媺娖，我来吧。”

    “不！”朱媺娖吓得瞪大了眼，把怀里的画微微往上提了些。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才轻轻扯了下嘴角，道：“先生，我来就好。”

    忽地，窗外响起一道巨大的霹雳响雷，三伏节气，大雨瞬间接踵而至。

    可本就抱不稳画纸的朱媺娖，被这雷声一惊，手一松，几十张画纸直接散落一地。

    纷纷扬扬的画纸上只有一个人，就是宋晋。

    宋晋在那数不清的画纸上看到了自己午休卧榻、捧书教习、骑马射箭、焚香抚琴……他生活里的一举一动，方方面面，几乎全都涵盖在这几十张画纸之中。

    屋里此时静得可怕。

    宋晋惊得竟然忘记呼吸，直到窒息的痛苦使他不得不捂住胸口猛咳，这才打破室内诡异尴尬的静谧。

    朱媺娖听了他的咳声，她想走去宋晋身边，拍拍他的胸口，问他是否难受。可她现在不敢，她只敢担忧着急看了宋晋一眼，便飞快低了头，就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般，忐忑等待老师的训诫。

    可是她意想之中的训斥并没有来，宋晋只是跪在地上，面上仍然强挂着笑，一张一张捡着画纸。嘴里还说道：“媺娖画功大涨啊，前些日子还给先生说什么画不了，原来都是谦辞。”他的喃喃之语，绝口不提这画中之人。

    朱媺娖明白，她的先生，这是在给她台阶呢。

    意思是她只要应了，他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她还是他的学生，他一样还是她的老师。

    “可是先生，您都看见了。先生的丹青妙手，我自认也是学到不少，这画中之人，您应该认得，就是您啊。”

    无穷的愤怒和怨怼把她心中占满，他凭什么就要如此轻易揭过去，她的情意难道在他眼中，就是儿戏？她就是要把宋晋堪堪给盖上的布扯下来，看他如何。

    宋晋脸上强装的笑终于挂不住，他全身的力量仿佛在这一刻消失，挺直的脊背塌了下去，手中画纸也随着手的脱力，飘落在地板上。

    “……为什么？”声音里素日的温柔不见，朱媺娖能听见的，只有痛苦。

    “为什么？”朱媺娖走到他身边，慢慢跪在他眼前，一字一句诉说着她深埋已久的相思：“先生没听过一句戏文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这一切，或许从您当年入坤宁宫，就开始了。”

    “媺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你的先生！”宋晋再次给她重申他们二人的关系。

    “我当然知道，从第一眼见到您时，我就清楚您是我的先生。”朱媺娖抬头倔强看他，嘴边扯出讽刺的弧度：“但是，有哪一个先生，会帮自己学生沐浴？给她换月事带？我全身上下，您哪里不清楚？”

    朱媺娖看他瞳孔似是震了一下，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现在的她就是一把剪刀，剪碎自己，捅伤先生。她深呼了口气，强迫自己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冷静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您给我沐浴时，就已经是给我递把柄了，这都是您自己选的。”接着她几乎自虐说道：“让我一个人沐浴，一个人住又何妨？不过就是让我死得更快些罢了。”

    听了她这话，宋晋只觉胸中一阵钻心的剧烈绞痛，随即便是一股压不住血意翻涌而出。

    宋晋呕出的血，全落在那些画上，猩红刺目。

    朱媺娖惊住了，宋晋嘴边的血液让她动弹不得。在她印象里，他一直是无所不能，永远强大的存在，她从没想过他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