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滴答滴答下雨天
穿过玄关,仅仅是从门口到客厅里侧的距离,沈亦仿佛一个穿行在雨林中的人类学家。 至于研究对象,当然是眼前这个叼着饼干,窝在沙发上的男生。 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挪到沙发边,徐宁川停下了咬饼干的动作,他的手指关节上还有未痊愈的青淤,嘴角的伤口结了痂,仍旧是暗红的一点。 电视被他关掉了。 客厅只剩下饼干断裂的声音和外面倾盆的雨声。 此时沈亦才察觉到先前在门口眼前一晃而过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徐宁川的指甲,每个甲面的颜色都不一样,无一例外都选了饱和度偏高的色系,有些像胡乱的涂鸦,但仔细看能发现颜色和颜色之间的搭配巧思。 挪开视线,她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正好坐在一棵琴叶榕旁,肥大扁薄的叶子晃晃悠悠地待在她头顶,跟着窗外的雨声保持一致。 空气安静的有些诡异,沈亦绞尽脑汁搜寻两人之间的共同话题,试图让气氛变得活跃一点。 “你想玩游戏吗?” “嗯?” 徐宁川伸了个懒腰,从她斜对面的沙发上坐起来,重复了一遍:“你想玩游戏吗?” “游戏?可以倒是可以,”沈亦刚说完,一个手柄就被塞到了她手里,然后她听见徐宁川说:“选一个简单的。” 在游戏没有开始之前,沈亦以为是徐宁川出于照顾她的想法,选了一个cao作比较容易的双人游戏。 直到—— 徐宁川的角色复活第十次后。 “……那个阿川,”沈亦实在忍不住了,“下次开局,你先别动,让我来。” “好。”徐宁川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失落,一幅兴致满满的模样。 沈亦悄悄叹了口气,注意力回到游戏上,移动光标,重新开始了一局。 游戏里,徐宁川一直跟在她身后,在她的保护下,成功通过了一关又一关。 直到最后一关的结束画面出现时,徐宁川瞪大了眼睛,眼底涌起了细碎的光茫。 “好厉害!” 耳边传来了一声由衷的赞叹,沈亦因为高度集中而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抿了下嘴,谦虚道:“还行吧。” “这是我第一次玩到这一关,”徐宁川放下手柄,转过头看着她,“我自己玩的时候,连第一关也过不去。” 沈亦揉了揉手腕,“下次你还有想玩的游戏,可以叫我来陪你。” 毕竟她和徐宁川相处和谐的话,mama会高兴。 “沈亦。” 徐宁川的声线偏低,就像清冽泉水中沉积的河沙,微微低沉却有一种不谙世事的透亮。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沈亦虽然惊讶,但并没有露出额外的神情,平静问:“怎么了?” 可徐宁川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让两人之间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需要我做什么吗?”她以为徐宁川有什么事情不好开口,主动问道。 “你以后,”徐宁川顿了顿,“可不可以经常过来,不止玩游戏的时候。” 沈亦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想都没想答应说:“可以啊,我有空就过来。” 多交个朋友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那时候她想——徐宁川身上有种熟悉的味道,是个好相处的人,她可以跟他做朋友。 窗外的雨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沿着玻璃窗户一直向下,如同透明的大陆上延伸出了无数透明的溪流,遍布了整个视野。 暮夏是个特殊的时节,尤其是到了雨天,土地上总会有一股好闻的淡淡草木味道,云层把一切拥有生命的事物都揽在怀里,将那些气味变得更加厚重。 让人昏昏欲睡。 游戏结束后,徐宁川又放起了电影,还是《哈尔的移动城堡》,这次苏菲他们已经吃完了早餐。 不知道是哈尔染坏头发那一段,还是苏菲决定去见莎莉曼夫人那一段……总之,沈亦在她完全没有记忆的某个时间点听着雨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那个人很近,可声音却很远,一遍又一遍地叫她毛毛。 沈亦翻了个身,睡意昏沉,迷迷糊糊地想,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会叫她毛毛了,她大概是梦见奶奶了。 梦境塌陷的前一刻,那人抚去她垂在脸侧的头发,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耳垂。 再次醒来,是因为昨晚捡到的戒指硌到了她大腿,提醒她忘了今天要去看台的失物招领处。 一股早前闻到过的湿润草木清香,随着呼吸一点点唤醒了沈亦刚睡醒的混沌大脑。 气味是动物们辨认同类的关键,人类也是如此。 室内光线昏暗,连绵的阴雨天无论何时看起来都像是六点的傍晚,寂静中,她缓缓睁开眼,第一眼便看见了徐宁川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睫毛很长,一如人们比喻过千万次的蝴蝶,轻颤着翅膀停在眼下。 两人像是蜷缩在植被深处的小动物,紧挨着睡了许久。 沈亦下意识动了动,发现自己的腰上搭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反应过来是徐宁川的手臂。 “阿川,醒一醒。”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 “唔……” 徐宁川皱了皱眉,并没有想要醒来的迹象,而是将脸埋得更深,顺便手臂用力,把她重新揽进了怀里。 不出意外,应该是把她当抱枕了。 沈亦无奈,抬起手想要从他怀抱里挣脱,不料一抬眸就对上了徐宁川那双黑漆漆的眸子。 “你醒了?”她错愕道,没想到他会醒得这么快。 “嗯。”徐宁川闷闷地点了点头,依旧是一幅睡意昏沉的模样,“沈亦,你醒好早。” 除了最开始的见面,徐宁川再没有叫过她jiejie,沈亦猜,大概他和自己一样,觉得jiejie这个称呼有一点别扭,特别是从徐宁川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带了其它的意思。 眼下的情况,沈亦应该说点什么,可她却冒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她问:“外面还在下雨吗?” 后来的沈亦无数次回想起那一刻,都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挣脱开徐宁川的手臂,而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如果真要找一个答案,或许是“阿川”这个称呼迷惑了她,让她潜意识忽略掉了阿川不再是她的小狗,而是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