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他是谁

    沈亦盯着天花板，因为徐宁川的话，头脑渐渐清醒了些。

    她握着手机，莫名地想起了徐宁川住处那些郁郁葱葱的植物，猜想他现在正站在某个绿植旁，在昏暗的房间跟她说着话。

    被人半夜三更打断睡眠当然是件让人火大的事情，不过奇怪的是，她并不生气。

    她一边困惑着这个问题，一边下意识出声说：“恶梦只是梦而已，忘掉就好了。”

    说完，电话那端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徐宁川坐到沙发上，手臂不小心碰到植物们的枝叶，发出一阵细微的响动。

    “可我现在睡不着了。”

    徐宁川抱着膝盖靠在沙发的角落，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的马醉木。马醉木被他放在了书柜边，枝叶摇晃，在地板上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它很脆弱，因为没被他养好的缘故，总是经常掉叶子。

    沈亦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了泪花，“但是我好困，我明天还要去一趟学校，社团的开学前整理……”

    “学校？”徐宁川眼眸微动，问：“什么学校？”

    “一中啊，城西的那一个。”

    说到一半，沈亦想起了徐叔叔告诉过她，徐宁川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最近这段时间才回到c城。

    前些日子她好像听过mama说，徐山在给徐宁川选学校。

    “阿川，”她定了定神问，“你的新学校确定好了吗？”

    沈亦说得对，恶梦只是梦，忘掉就好了，因为现实总是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轻易地转移开他的注意力。

    徐宁川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沉沉地含着笑意：“嗯，确定好了。”

    就在刚刚。

    *

    暮夏初秋的c城，空气里总是漂浮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太阳初升时，缱绻地缠在群山腰间。

    不同的气味是不同季节之间鲜明的标志.

    所以这一天的清晨，沈亦在空气中闻到了阔别一整个夏天的冰块味道，意识到秋天或许已经来了，恰巧，她也见到了一个暑假没见的社团部长——裴秋。

    c城一中的话剧社，成立时间不算长，负责人只有裴秋一个，成员寥寥。

    总之，在一中五花八门的社团里，话剧社怎么看都算是透明，至于话剧，约等于从未成功排演过，而沈亦正是看中了它这一点，于是在裴秋招新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加入。

    落了两年的清净。

    学校分给话剧社的活动室只有一栋偏远教学楼的一个小隔间，隔壁是占据了一层楼三分之一空间的舞蹈社，周五下午社团活动时，男孩女孩吵吵闹闹地进进出出，让他们的活动室显得更加冷清可怜。

    不过裴秋不在乎，他只在乎他手里的书。

    同样，沈亦更不在乎，她只在乎其它社员是否有新鲜的八卦。

    一进活动室，沈亦差点被门边的水桶绊倒，慌乱间有人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避免了她跌倒在全是灰尘的地上。

    不用回头，沈亦也知道及时抱住她的是谁。

    “沈亦，你怎么来了？”身后人有些不可思议，等她站稳后才松开手。

    “今天不是有打扫的安排吗？我是来帮忙的。”

    她转过身，看见了全副武装的裴秋，手套，口罩，袖套，围裙，还有帽子……一应俱全，一时间分不清他是来清扫活动室，还是清扫犯罪现场。

    裴秋有选择性的洁癖，总是挑剔在一些沈亦匪夷所思的地方。

    比如此刻，即使戴了手套，他也不愿意直接去碰拖把手柄，而是在上面还包了一层塑料，用这种费事又费力的方式进行着他的清扫。

    沈亦站在原地，将裴秋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随后视线停在了拖把湿哒哒的布料上，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他应该再去买一双雨靴。

    “给我吧。”沈亦伸出手，选择将裴秋从他跟拖把的混战中救出来，“我来拖地，你去擦桌子。”

    “没问题。”

    裴秋心领神会，爽快地将拖把塞给沈亦，自己跑去拧了抹布，专心地开始擦桌子。

    “对了，苏曼她不来吗？”沈亦记起苏曼前几天给她发消息，说今天要在学校里跟她讲一个暑假听到的八卦。

    裴秋端来一把椅子，放在柜子旁说：“她没有联系我，应该是不来。我以为今天来活动室的只有我一个人。”

    末了他踩上椅子，“没想到沈亦你来了。”

    “多一个人总归是好事，”沈亦弯着腰，费力地去够最里边的地板，“不然你一个人至少要忙到下午，那多累。”

    裴秋背对着沈亦，听见她说这话时手上动作一顿，耳后飞快地抹上了一片红，小声地回了一句：“其实还好，不怎么累。”

    不过这句话沈亦并没有听到，为了够到桌子下的那个墙根，她几乎快趴在了地板上。

    下一秒，头顶的桌子被人蓦地抬起。

    裴秋吃力地抬着桌子，咬着牙对沈亦说：“快扫，这个好重。”

    看见裴秋用力到脖子都暴起了青筋，沈亦不敢耽搁，利落地将墙根的灰尘一股脑地清扫了出来。

    等两人忙完，已经将近中午。

    扔完垃圾，快要走出校门时，裴秋迟疑着开口，“我家最近新出了一些菜品，每一个都很好吃，我尝过了……”

    裴秋家里经营着一个小有名气的餐厅，偶尔社团聚餐他都会大方地邀请社员们去他家吃饭，但私下单独邀请同学，这还是第一次。

    所以他十分紧张，直直地看着前方，深呼吸后继续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可以去我家吃饭吗？”

    刚说完，可能害怕自己的话太过突然，又慌忙补充说：“为了感谢你来帮我打扫活动室，只是……只是为了表示感谢而已。”

    沈亦发现裴秋的神情不太自然，以为是上午打扫太累了，听见他的邀请没有多想，不想辜负他的好意，准备答应下来。

    不料脚刚迈出校门，答应的话还在嘴边没有说出口，沈亦忽然瞥见视线角落中有人影闪过，紧接着身边的裴秋脚步一滞，往后趔趄了半步。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人，站在裴秋后面一把扯过他的背包肩带，让他不能往前。

    拉住肩带的手修长白皙，指甲上的颜色多得让人头晕。

    “阿川？”

    沈亦瞪大眼睛，看着裴秋身后的徐宁川，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被扯住的裴秋皱着眉往后望，对上了一双跟他同样不爽的眸子。

    两人用一个别扭的姿势彼此僵持着，然后转头看向沈亦，异口同声问：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