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泥土和裂纹像极了他
6.泥土和裂纹——像极了他
一道小小的身影推开房门。 他半夜偷偷起来跑到了书凝的房间去看她。 圆溜溜的一双眼,还带着泪痕紧盯着她的模样。 当时家里有那么一面白粉墙,上头摆着供奉的神仙,他半夜偷偷起来,学着他爸給他磕了好几个响头,祷告书凝的脸能够尽快恢复。 一连几天磕的脑门子乌青,到了学校还被同学嘲笑了一番。 “你总看我干嘛!” 他不敢说话,只能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看她。 不知出自誰的功劳,反正没多久她的脸好了。 她好,他也就好了…… ** 关于桦霖,他的大概记忆其实她早就模糊了,只是还隐约记得一点,深刻的…… 他说,“好久不见了。” 她只能笑着说,“是啊。” 陈桦霖的目光也落在她身后的徐勘身上,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勘,听说你考得不错?真了不起,是咱们镇子上一顶一的高材生啊。” 陈叔也跟着夸他。 徐书凝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弟弟。 阳光下,她看到徐勘罕见的微笑着。 微笑着的表情,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是皮rou的牵动,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反而冷酷的机械咕噜出了几个字。 “谢谢。” “桦霖哥。” 热烈的一道光,她仰着头去看,看不真切。 就寒暄了几句,他们落座点了菜。 店里是真的热闹,到了夏天谁不来吃几串烤rou,喝酒的男人也十分多。 夏天的乡村不管到哪多少都有光着膀子的男人,老的少的,太常见所以不以为然。 她起来去为她爸打一杯酒,像是没见过的稀罕物,也许,一半因为她的美貌,一半因为从没在村里见过,她太陌生。 有一个人忽然走到了她身后,影子投在她身上,她吓了一跳,但是立刻闻到了他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是阿勘。 “我来帮你。” 徐勘从她手中端过一杯酒,那向上冒泡的酒,凉气直逼两个之间,藕断丝连的分离。 做什么跑过来帮她端一杯酒? 书凝知道,她看着徐勘对他笑道,“谢谢。” 他如今也能喝酒了。 陪着他爸喝,徐书凝也只小酌,她妈是不喝酒的,一家人的聊天十分平淡。 临走的时候,一道男声忽然叫住了她。 “徐书凝。” 她转过头去,看到陈桦霖对她挥了挥手。 “陈桦霖。” 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像以前一样叫他霖哥。 “留一个联系方式吧,听说你在西黎市那边工作,我们离得还挺近的,以后可以结伴。” “你在正城路口那边?” “对,你知道吗,蛋糕店。” “等回去了我一定去。” 陈桦霖看着她笑了笑,把自己的号码写给了她。 “我的号码。” 他手写,徐书凝低头看着,虽然垫在手上,但是他字迹很漂亮,应当是经常用笔,一点也不生疏。 “我的也写给你……” “不用,你记起了就打给我,我再保存。” 徐书凝愣了一下 陈桦霖忽然笑了。 “突然想起来,你还记得之前中学的时候我们俩人趴在墙上补作业。” 叫他这么一说,书凝也想起来了,反驳道,“那是你,不是我。” “我没你不行,你一旦告假我都不知道管谁要作业抄。” 一袭追忆,她看着他的脸,开口,“我倒是记得当初有人喜欢叫你借去……” 话说到这,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她停了下来,张了张嘴,索性不再开口。 桦霖笑了笑,将手里的纸递给她。 “以后常联系。” 徐书凝伸手接过。 陈桦霖对她说,“走吧,徐勘还在那等着你呢。” 徐书凝怔了一下,她一回头—— 父母已经走的有些远了,只有徐勘还站在那里,隔着不远的距离,遥望着她。 他很扎眼,站在那里周围仿佛都空了,干干净净,只有他一个人,像一棵树,驻扎到了那里——就朝着她。 书凝忽然心头一紧。 她对桦霖道别。 “书凝,” 她回过头。 他摸了摸脸,苦笑,“虽然我说等你记起来再打给我,但是,请你一定要记得……我等着你。” 这话是有些糟糕的,徐书凝直觉如此,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迎着弟弟走过去。 “阿勘。” 徐勘的身影想前晃了几步,书凝迎上去,回了他的身边,他的眼神自始至终走在她的身影上,死死地盯着她。 “我和霖哥聊了一会儿。” 徐勘抬头看了眼前面,陈桦霖已经渐渐远去的背影。 书凝说,“走吧。” 她向前走了两步,却发现徐勘没有动作。 “徐勘?” 徐勘转过身来,跟在了她身旁。 “没想到这么突然就见到了。” 书凝说,“都差点有点不认识了,你不知他从前跟我一起上学的时候总不写作业,每次都去了那里拿我的作业本抄,这个人可狡猾,他抄都能抄出真谛来,老师一次都没发现过,有一次我们数学老师竟然还说他是班级里进步最大的学生。” 这半途上,她忽然想起了好多事,温习起来。 “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人爬山坡,说那上头有仙人的庙,能许愿,你知道吗,就是镇上东面的那座小山丘,那么小小一点……” “我不知道。” 她抬头看到徐勘的脸,浅笑定住了。 徐勘低头看向她,他的每一个五官,都比她的表情更僵硬……诡异的看着她。 他说,“我对他们都不熟悉,姐你忘了。” 其实,记忆中弟弟曾经的身影其实差不多早就模糊了…… ‘jiejie红屋顶那边好玩吗?’ ‘山坡那边是不是开了很多小花?’ 那时候家里的房子还没有彻底翻新,他们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弟弟撑着脸在她身边,眼睛望着她,“我跟jiejie一起去的话,就摘下很多花,都送给你……” “这是大孩子的才能参与的游戏。” 为什么从来没有其他的朋友? 稚拙的阿勘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小小的花朵,就站在他们不远处望着她。 徐书凝从来没有回想起过这些事,她早就已经忘了,也或许说,从前的她根本就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而后来徐勘越长大越学会了一个人孤单,她也渐渐离开了家。 “徐勘,”她心有愧疚,“从前我没想过那么多,所以……” “不用道歉,”他截断了她,开口道,“我不在乎那些人的事情,况且姐你跟桦霖哥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 夏夜的风吹到了他们的脸上。 也不知怎么的,她也没犹豫就说,“以前是的,但是现在感觉好像也有些陌生了。” 徐书凝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又空,好像又乱,叫人看不明白。 他身后那堵积年的墙,光滑的漆下仍有砖缝,泥土和裂纹——像极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看穿了,这是他的伪装! 徐书凝顿了一下,问,“你是不是不喜欢陈桦霖?” 父母的车已经在前面等着他们了。 慢慢的,慢慢的,脚步逐渐靠近了。 过了几秒钟? 书凝不知道,却因为他迟迟没说出的回答而感到了不安宁。 或许,她就不该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多尴尬…… 可就在这时,她身侧的青年开口。 “你不讨厌他的话,我又怎么会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