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花楼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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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音,许华羡生起一种怪异的预感。他转过头一看,立于侧后方的柳韵织眼神果然非同寻常,虽然并非对自己的那种妩媚勾人,但多少带着些引诱的意味。柳韵织,你怎能用如此眼神瞧别的男子?就算对面是卖弄风sao的许廷恩那也不行。 “这位是……?”许廷恩只觉得这位身着缙云襦裙、如霞光流彩般旖旎动人的女子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阮夫人之女,柳韵织。”许华羡假装心平气和道。 一提丰姿冶丽、艳色绝世的阮夫人,许廷恩便想了起来,母女俩的确长得有几分神似,而且他隐约记得,曾经有一阵府里下人间都在传着许华羡和邻居柳府大小姐莺期燕约、迎风待月的私会故事。 “原来是柳家meimei,多年不见,出落得愈发水灵了。”许廷恩美眸流盼,怎么瞧都是情意涟涟的。柳韵织闻言莞尔而笑。 许华羡一瞧,这二人还对视上了?他品来品去,终于知道如何形容这俩人之间的微妙眼神,就好像一只千娇百媚的母狐妖遇上了一只艳绝人寰的公狐妖,彼此第一眼都为对方的倾城绝色所吸引,继而忍不住搔首弄姿、相互媚惑又相互抵御媚惑,可在这事上双方只能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谁也不输谁。但,他并不想夹在两只妖冶强大的狐妖中间做一个心神柔弱的凡人。 好在许廷恩并没有让他为难许久。“华羡,我想同你聊几句家事。去凉亭坐吧。”许廷恩朝柳韵织低首垂眸表示歉意。柳韵织会意浅笑。 她心想,许廷恩没有问她为何人在许府,想必已经知晓许华羡替她从桃花楼赎身之事,今日多半也是为此事而来。她目送两人行至凉亭之后,转身去了伙房。 许廷恩满脸饶有兴味:“听闻你前几日从桃花楼带回一名女子,便是柳家meimei?” “嗯。”许华羡感叹,还真是风月是非之地,消息就是传得快。虽然自己有许府二公子的身份,借着家世名声在外,但从来也未有任何风流韵事为人说道,哪像许廷恩那般惹人注目,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不出几日必定满城皆知,而且柳韵织也并非桃花楼的头牌名妓,区区一个新晋小妓而已,赎身的消息便也这般不胫而走?! 许廷恩摇起手中折扇,轻飘飘道:“我还寻思着,弟弟痴心不改这么多年,忽然间混迹起了烟花柳巷,略施金银就为一个相识不久的风月女子赎了身,以为你就要开许家人浪荡之先河,没想到你还是同你哥一样,痴痴情深、坚贞不渝,哎呀,甚是没劲。” 痴心不改,许华羡也没想到他竟会真的痴心不改。他以为分离了便结束了,时间久了便淡忘了,既然她先无情,自己何必多情? 六年,他偶尔忆起她,那种感觉在他看来也并非痴恋成瘾难戒断,而是不明不白的结局成疑耿于怀。说到底,他还是不信她未动过情,既然两人都心怀情愫,那究竟为何没能情人眷属两恩爱,却是伯劳飞燕各东西? 眠花宿柳,轻浮浪荡,他倒也像许廷恩一样希望自己是个放浪沉沦、不为情所困的,然而事非人愿,他也想嘲笑自己为何如此没劲。 他总认为自己将过往情事翻篇了,剩下的便只是执念,而纠缠不休的执念早已不是心为所动的情愫。可是那日花楼与她重逢……那股强烈地冲动还是鼓动着他的心跳,充胀着他的血脉,比当年更为火烧火燎,热焰侵灼肺腑。 再没有人可以令他这般。 他没有沉沦放纵,攀花折柳,纸醉金迷,是因为失去了她,他身体里燃烧过后的残渣灰烬无法激勉他同别的rou体靡合,是因为那些寡淡平庸的酒色也无法将风吹进他的铜墙铁壁令他死灰复燃。 除了她。 这便是他的心,而他曾迟迟未能看透。 许廷恩见他蹙眉不言,又道:“失踪多年的落难千金,竟然真让你小子寻着了,看来你和柳家meimei还颇有缘分。” “缘不缘分的另说,此事终究复杂得很。”许华羡仍是愁眉未解。 “怎么,听你这意思,柳家meimei暂时还做不成我弟妹了?”许廷恩这可不乐意了。他觉得柳韵织做他弟妹这事是称心如意的,且不说门当户对、郎貌女才,既然两心相惜,他自是希望有情人可以早日定亲成婚。 “是啊,让她做你弟妹可不是一纸婚书那么简单。”况且爹娘那也还没谱。 “那眼下你便想让她一直在许府做清清白白的柳家大小姐?” 许华羡未答。许廷恩从他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中窥出了端倪:“哦,我说呢,你还如此沉得住气,原来已经暗渡陈仓了。” 不得不说,的确是这么个道理。许华羡似悦似苦地笑了笑。 “韵织meimei。”许廷恩唤了一声。许华羡听着这声音甜腻得发麻。 他转头才看见柳韵织端着一壶茶,巧笑倩兮地望着许廷恩走了过来。这女人怎么又出现了?非要在他面前与许廷恩微睇绵藐、色授魂与? 柳韵织斟了一杯茶,道:“大公子请用茶。” “坐吧韵织meimei。不必拘礼,叫我公子显得生分了,日后就叫我廷恩哥哥吧。” 许华羡腹诽,他还没让柳韵织叫过自己哥哥呢,许廷恩这就把哥哥这个称呼占去了。 “是,廷恩哥哥。”柔柔楚楚还带着娇气,真是依恋哥哥的乖软meimei啊。 一个韵织meimei,一个廷恩哥哥,行,你俩亲兄妹,我就是个外人。许华羡自己闷闷伸手倒了杯茶,奇怪这两人当年没什么交集,如今为何一见面就如此投缘? “廷恩哥哥今日在此用午膳吗?” “难得回来一趟,恰巧碰上韵织meimei初来府中,自然是要用过膳再走的。”爹娘在家的时候许廷恩还经常带着泠儿崇甫回来,前段时日府中就许华羡一人,还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往他家跑,所以他便很少回许府。 这两人真是够了。许华羡觉得许廷恩此番前来,虽说没有指责说教自己的不是、阻拦遏止自己的行为,但还是给他添了堵。他愁啊,为何他的日子总是这么愁苦! 这一日,许华羡就听着许廷恩滔滔不绝讲个没完,讲江州的风土人情,讲生意场上的心机门道,讲大街小巷的趣事,讲皇城深宫的秘闻,柳韵织听得津津有味,将近日落了两人还兴致勃勃、意犹未尽。 多亏下午有个手下来报,说是打探到了消息,许华羡才得以聊上几句,不至于始终一人孤单寂寞。 “公子,已将桃花楼的来历打听清楚了。”小九道。 “说来听听。” “桃花楼,原名彩袖楼,建于庚璟三年,始建至今共进行过两次扩建修缮,更换过一任老鸨。” 如今是庚璟二十八年,算算这楼经营已有二十五个年头。 “第一任老鸨名为秦海娥,江南人,当年坐船带着十几名美貌出众的江南女子来到江州做起青楼生意。第二任老鸨玉满楼,江州本地人,本是思玉茶馆的老板娘。这思玉茶馆就开在当时彩袖楼的西侧,秦海娥将茶馆买下之后便将老鸨之位让给了玉满楼,自己则又远走他乡做别的买卖去了。” 看来江南姑娘就是此楼早期的特色。时间长了,楼里的姑娘来历也丰富了些,据闻天南地北各地的都有。不过许华羡倒是有些疑惑,这秦海娥有何渠道人脉,能从各地物色到这些个色艺双绝的姑娘,还能将她们带到江州来。 “可知此楼因何缘故更名?” “彩袖楼位于东城的城中湖旁,原本临湖而建。谁料六年前,有位商人在湖边水上、彩袖楼的正南面建了一座两层高的酒楼。彩袖楼本位置优越,风景甚好,可如此一来景色风光便全被这瑞祥居给挡了去,财势必然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彩袖楼便找来风水大师算了一卦,说若是能更换楼名、重新装潢,在风格布局上与楼主命理顺应契合,便可重振风水。之后彩袖楼花了一年时间整顿,这才复以桃花楼为名开业。” “瑞祥居的东家贺老板可曾与彩袖楼结下什么梁子?” “这个,我也打听过,倒是未曾听说。” 彩袖楼在城中湖北侧中央,坐北朝南,位置极好。当初选择建于陆地之上而不是水上,想必也是出于安全考虑。瑞祥居竟如此见缝插针、摆明了要和彩袖楼过不去,如若是因为此前与彩袖楼有过什么恩怨过节,那贺老板也太过刁钻刻薄、狡猾jian诈,行事不留余地。 “当时的老鸨可是玉满楼?” “其实据坊间传言,玉满楼并非楼主,在她背后还有位神秘的东家。” 神秘的东家?许华羡直觉这必定是事实而非传言,这个东家就是桃花楼最大的疑点。 “算上如今的花魁苏棠娘子,桃花楼这二十多年总共捧出了八位花魁。别家青楼都是通过竞选的优胜者才能成为花魁,而桃花楼的花魁则是楼主选定、倾尽心血培养出来的,自挂牌起便是花魁,其他头牌再怎么努力妒忌也只有羡慕的份。不过一旦楼主推出新的花魁,老花魁就会强制降为头牌,从此失去花魁的名号。” 这花魁的噱头倒是让桃花楼利用到了极致。除去第一代花魁初次露面便为人所知、身份没有悬念,若她被捧出了名声地位,青楼也因此声名显赫,这之后的几代花魁是何来历、姿色如何、才艺如何、何时会被举出,都会引发众人的关心好奇,成为谈论猜测的话题。 “公子,您不知道,虽说此楼近些年的花魁也都十分美艳,但容貌最为登峰造极的当属成楼之时的第一代花魁桃灼娘子,天资绝色,无人能及。她是最初的江南十六美女之一,自十四岁挂牌起一连做了六年的花魁,而且年年都在江州的花魁会中拔得头筹,实乃当之无愧的江州‘第一花魁’。” 能担得起一个新楼六年的生意,的确有些本事。 “若不是因为二十岁时与一位男客结下情缘,最后决定用自己的积蓄赎身同恋人双宿双飞,桃灼娘子想必能蝉联更多年的花魁之首。至于这名男客究竟是何人说法不一,有说是达官显贵,有说是江湖侠客,有说是误入青楼的寒门书生。” 这绝世佳人的风月故事还能传出这么多个版本,看来外头的说书先生没少添油加醋,制造些跌宕起伏、曲折离奇的情节吸引听众。 “唉,真是太可惜了,不然一年一度的花魁巡街时,或许我还能有机会远远瞻望一下桃灼娘子。” 都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若留在楼里定也早已被新人替代。年老色衰,即便风韵犹存,在青楼这种地方,怎可比得过韶华之年的女子呢。而且时日一长,客人们也会厌倦,想看些新鲜的。 “还有第二代的双生花魁,听闻是一对正值豆蔻年华、才情非凡的双胞胎姐妹花。不说从前的,就说如今的桃花楼,不仅有特制的桃花酿,味道独特、香气迷人,最令人向往的就是三月的花瓣纷飞宴,宴席中漫天的桃花、粉色的花瓣纷纷降落,落在美人发上、落在茶酒杯中,绝美至极啊!” 小九说着说着愈发神采飞扬。小伙子,对这些事情心驰神往,可以理解。 许华羡忽然想到:“你方才说第一代花魁叫什么名字?” “桃灼娘子啊。” “桃灼……桃花……”比起玉满楼,桃花楼的名字更像是同这位桃灼娘子有什么关系。 说起桃花,许华羡不得不想起一人,那便是柳韵织的娘亲阮夫人。算算时间,年龄也是对得上的。莫非阮夫人就是桃灼娘子?若是她还活着,很有可能就是现在桃花楼的东家。 碧木镯是阮夫人给柳韵织的,然后柳韵织和自己相识、分别,于是这个镯子又到了青嵩手里,青嵩用镯子设局令自己和柳韵在桃花楼重逢。阮夫人难道是背后cao纵此事之人?可她想达到什么目的? 能够确定的是,她一定与青嵩有某种特别的关系。先是卜籍,后是阮夫人,许华羡觉得青嵩派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很多,并不只是情报刺客组织那么简单。 “小九,去帮我打听打听青嵩派的底细。” “公子,这个不是打听过了吗?” “不要外面流传人尽皆知的,要更为隐秘的消息。” “好的公子。”小九领了命意气风发地走了。 许华羡瞧着他的背影,这个小九,日日都怪精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