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去找你好不好
他蓦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睛微微睁大,透露出几分迷茫,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他。 “怎么不动了?”我没心思哄他,等着他来质问我。 还存有故意激怒他的想法,我轻视他,就像嫖客用随便的目光打量妓女一样,然后十分粗俗地说道:“继续动啊,把镜头对准下体,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喷水的。” 我在看他的笑话,不知道他感觉出来没有。 接着他将手指抽了出来,如果不是听到了他压抑的一声喘息,我几乎要怀疑他刚才是不是一直在我面前表演,所以才能这么迅速地从快感中抽离。 他沉默了一会儿,走到镜头之外,然后我便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在洗澡,却没有关闭视频通话,我只能看到镜头对面的白色反光瓷砖,看上去冷冰冰的。我心里顿时有种不适感——这让我有种在面壁思过的错觉。 奇怪的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我并没有结束这次的视频,而是等到他洗完澡走过来。 我将手机扔到了一边,蒙头盖上被子假装自己在睡觉,可睡意全无,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子里搅和在一起,惹人心烦。 直到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他耐心地叫着我的名字,一声不应,就接着再叫一次。 他看穿了我假睡的把戏,不把我叫醒誓不罢休似的,我只好拿起手机,连灯都没开,手机里我的图像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我语气很差地问他要干什么。 我们之间没发生过小的争吵,更别说大的了,他事事迁就我,自己委屈了也不在乎,所以我很好奇,他生气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我万万没想到,他说的第一句竟然是:“你还是不开心对不对?我明天去找你好不好?” 他竟然还在关心我…… 我生了一股无名火,他这样没脾气的模样反而更能激发我的怒气,我毫不留情地嘲讽:“你来找我有什么用?明天不和家人一起过年吗,不要说我比你家人更重要,那太假了,我不信。再说了,你知道我家地址吗?” “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他丝毫没被我的坏脾气影响到,用包容的目光看着我。 我顿了顿,庆幸这边黑漆漆他看不见我脸上的表情,不然被他发现了我的弱点,那就会很丢脸。 他就会知道我只是在逞强,其实我需要他的陪伴,说不定会马上买机票赶回来。 但我性格太犟,绝不可能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这一弱势,趁机向他索求些什么。 我是独立的,也是一直孤单地存在着的。他不过是一次意外,我最终总要自己去面对这有些灰暗的人生,他不可能留下来陪我到最后。 我迟迟不应,他便又问了一次,“好不好?” 他的声音让我发散的思维重新集中起来,我不会答应这件事情,我拒绝了他,然后在他张嘴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挂断了电话。 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我绝情一些,分手的时候他也不会那么难过。 虽然就这么草率地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但我晚上并没有睡得很好。 第二天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看了下时间,才七点钟。 因为人少,小镇上不算热闹,但有的门前挂上了红灯笼,这鲜艳的颜色衬得周围的环境不那么冷寂。 过年街上的铺子是不开门的,要放几天年假,我有些后悔昨天应该多买点东西的,不然也不会起来了发现家里其实没有东西可以进食。 我不太想重新躺回床上,索性搬了把椅子坐院子里晒太阳,打算一会儿再去外面逛逛。 手机在口袋里装着,习惯了设置静音,有时收到消息也是看不到的。 我虽然知道翁熠会给我发信息,但也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多条。 比上次我在学校时给我发的还要多,屏幕往上滑动几下几乎全部被占满。 他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我面露讥笑,心底却生出一股悲哀。 我不回他消息,怕他下一秒就给我打来电话,我现在只想自己静一静。 快中午的时候我出门买东西,旁边住着的奶奶看到我打量了一会儿认出来是谁就热情地让我进屋一起吃饭,我和她聊了几句,趁机询问了街上今天有没有开门的小卖铺或者超市,她给我指了一个方向,说是哪个亲戚的小孩今年刚回来开了一个店铺,也卖些生活日用品,让我可以去那里看看。 说实话,我看到这家小卖铺的时候着实觉得有些庆幸。 如那位奶奶所说,小卖铺的老板是一个年轻人,但我没想到他这么年轻,看起来就像高中生一样。 他正在玩游戏,自我进门抬头看了一样便继续专注其中,直到我挑选好了东西到了该付账的时刻。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他一边拿出计算器将价格相加,一边出声问我。 我看着他匀称修长的手指有些晃神儿,愣了一瞬才回答他。 “我在外地上学。” “省外?” “嗯。” “大学生吧?”他说话的语气有了几分肯定,再看我时目光中带着点好奇。 “是的。”我不太会聊天,本来打算买完东西就走的,他却自我介绍起来,“我叫谢启晖,你呢?” “祝红。” 我瞥了眼计算器上的数字,他似乎忘记说出来了。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一百块递过去,他摇了摇头,“找不开,你微信付我吧。” 也好,由于家里这边老年人居多,使用的也基本是老年机,没有线上支付的功能,所以我们这边不流行收款码和付款码,我通常都是要口袋装一些现金出门。 但手机支付确实要方便很多,我付过之后提着袋子准备走,他又在后边喊我,“哎加一个微信吧?这边没有同龄人,聊天都不好找话题,手机玩着忒没意思了。” 回过头,他朝我比了一个双手合十的拜托的手势,看着他期望的眼神和白皙的肤色,自然而然让我想起来翁熠,心一软就答应了他。 后面几天我去找过几次谢启晖。过年走亲戚,我没有亲戚可走,他也没有,我们就坐在他的店铺里晒晒太阳,吃着零食。 他请我吃辣条,我没要,后来他拆了一袋大白兔奶糖,往我手里塞了几颗,把剩下的放在了我们面前的桌子上。 他是一个很外向的人,虽然大多时间我只是淡淡地应他一声,他就能说得很高兴。 他说他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开一家小卖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笑着说:“那你现在不是已经实现梦想了吗?” “是啊。”他满足地咬了口辣条,“我觉得我挺幸福的。” “在这里的生活很单纯,我喜欢这里。” 稍后我就知道他这个年龄的人为什么会用单纯这个词语将这里和外面的世界区开了。 他上面有一个哥哥jiejie,在这个已经是儿女双全的家庭里不太受欢迎,被视为多余的存在。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住,小升初中才被接到父母那里,和血脉相连的亲人相处起来却并不愉快。 哥哥jiejie被惯着长大,成绩优异,举止有度,父母一直为之骄傲,不免要偏心一些。而那时候他的拘谨、畏缩在耀眼的哥姐面前透着一股小家子气,整个人灰扑扑的,黯淡无光,很难讨人喜欢。 “我那个时候很想爷爷奶奶,很想回家,我在那里好像一个外人,我没办法融入到那个家庭。”他现在说起来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像是已经释然。 初中他被校园暴力,不敢也不想和家里人说,他被逼得太狠了,就想要寻找一条出路。 “我那时候尝试过自杀,但没有成功。我哥来我房间拿东西的时候看到我用小刀在手腕上划拉,我担心他骂我,就往身后藏,后来发现是我自作多情。他看了我一眼,就从我面前离开了,我把地板弄脏了,衣服也弄脏了,好疼,我又后悔了,他们越是讨厌我,越是容不下我,我就越想活着膈应他们。” 他轻笑了声,“我爸妈可能良心发现了,后面两年对我还不错,我哥和我姐就还是把我当透明人嘛,但我也知道他们看我不爽。后来今年我哥要买房,我姐要买车,他们一家人分财产吵起来了,吵得很厉害,我好烦,也不想上学了,就回到了这里。” “这才是我的家。”他眉眼下垂,恶狠狠地又咬了一口大面筋,“要是爷爷奶奶还在就好了。” “那你以后呢?总不可能靠这家店维持生计吧?”我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却得意地露出笑容,说:“我现在在网站写小说,一个月差不多能有六千。” 原来是已经有了后路,那他还算得上清醒,我点点头:“挺不错。” “你要不要看我写的小说?” “好啊。”当然没什么问题。 不过等我拿起手机搜索的时候却看到翁熠在十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 ——我到火车站了,可以给我发一下你家的地址吗? 我一时有些怔住,他来找我了,他竟然真的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