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死亡/终焉与覆灭

    在世界树小殿下的宫殿里，除了尸体之外，只有三个活人。

    ——恶魔双子，以及他们共同的母亲：神之夜.黑桃.暗金。

    神之夜受到神圣锁链束缚，终年躺在竖立的水晶棺材里，比外面的尸体还要像尸体，感受不到任何生命气息。就算是纸鬼白也没办法解除mama身上的束缚。当然也不排除他根本懒得关心mama死活这种可能性。

    这疯mama神之夜是顶着花瓶脸的实力派，曾是深渊之主候选人之一。来了世界树一趟，却变成了这样。

    这等高手尚且扛不住世界树的摧残，更何况是纸夭黧这种年幼的小恶魔了。不过她体内混着纸上万皇的血，也算是小半个龙族，所以体质上其实比mama更适合待在这种光明世界，再加上有恶龙哥哥献身式的关爱和庇护，所以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没有像mama那样失去意识。

    哥哥让她以后少去地下室，他不喜欢她跟mama在一起，说话时，口气充满了嫉妒和不安。

    “缺爱的话，来找我就行了，不要看别人。”他说。

    继承了神之影的记忆之后，在付出这么多之后，他已经无法接受小恶魔拥有‘新mama’了。

    他跟神之夜在关系上，大概类似于小恶魔的‘养母’和‘生母’，是冲突且敌对的对立方。他要她选自己。

    “喔。”她答应了，心里却盘算着不能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谁要死守着神经病啊。

    但是除了他之外，她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她至今都被他关在这座宫殿里，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中间虽然发生了一些事故，不过也全都有惊无险。

    忽然有一天，她在梦里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空灵，浩渺，高高在上。

    都是龙语。

    【那是他的双胞胎meimei。】

    【那孩子很喜欢他的meimei。】

    【不只是喜欢。他是着了魔。那女的是恶魔，从小就会些狐媚术。】

    【就连龙也抵抗不了？】

    【同她母亲一样，祸国妖姬！】

    【事到如今，或许……】

    ……

    后面的话，她就没听清了，梦里忽然闯入了一群不速之客。

    盘踞于天空中的庞然大物威严无比，巨大的龙瞳仿佛一盏盏金色的灯笼，伴随着龙的视线，奇异的辉光和圣光从苍穹投落，冷冰冰地笼罩在她身上，剥夺了她动弹和言语的能力。

    龙向她展示了一些画面，齐声指责她的哥哥是灭世魔王。

    画面正中央，是一位头顶神环的神明少女，少女赤足点在从天而降的金焰之上，不断纵身跳跃，攀高，直到与龙族真身齐平的高度。不断往上时，她的姿态是非常优雅干脆的，毫不拖泥带水，目标明确。

    翅膀彻底展开的瞬间，少女一直交握在胸口的双手也跟着伸开了，这一开，就带出了一柄赤色长剑。

    她没有握住这把剑，只是踏焰前行，每跃一下，绕身旋转的神剑就会多出一把，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登顶之后，她身侧环绕无数剑影，冷辉四溅，rou眼可见的杀意与护盾融合，将她完全包围在内。

    就凭着这层剑盾，无论袭来的是什么攻击，她都不闪不躲，面不改色，直奔目的地。

    每次踩中金焰，赤金色的光辉就会爆裂开来，焚毁等级极高的烈焰一层层推开，烟花一般扫向周围，落向群龙。周围的龙群内部似乎也发生了暴动，龙族互相攻击，自相残杀，场面要多乱就有多乱，充斥着诸如‘你疯了么’‘住手’‘拦住她’等咆哮声。

    到达了龙族的高度之后，少女略一停顿，忽然勾唇一笑，继续往上。

    带着魔力以及神力的话语，随着她的脚步，一句一句传遍世界树。都是一些非常狂妄疯癫的话语。

    【世界树的子民，无能的凡种，蝼蚁。】

    【嫉妒，狭隘，傲慢，贪婪……如果这便是尔等所拥有的一切，那么这样悲哀的一切，是时候迎来终结了。本君历经万千生与死，往返两世，为诸位备下了一份薄礼。新的时代，新的天命，已然近在眼前，尔等，准备好了么？】

    反正他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是成是败，是终焉还是序章，一切都将在此拉开帷幕。既然神并不会回应他的愿望，他就自己来做这神。

    天边出现令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刚刚死亡不久的恶龙自彼岸重临现世，带着混沌漆黑的龙息之力，横扫过龙群，张开龙翼，以真身将少女挡在身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就此占据了视野天空。

    他刚才是自尽，这大概会是他最后一次作为‘凡种’死亡。这场死亡，就是一切的开端。他与仙境的老鬼们已经达成了一致，现在他就是他们推举出来的新神。

    “这是最后一次了，接下来就看诸位的了。”他是下去打招呼的。

    【小子，吾等在仙境沉寂数万年，实在是太无趣了，如今得了你，就盼着这一场天翻地覆，天崩地裂。也叫那狂妄的现世之神，领教一下死亡的力量。吾等都等不及要看看未来的宇宙会变成什么样了。】

    仙境老鬼们总归是热衷于带来死亡，跟他志同道合。

    美洛蒂躲在龙躯之后，神态虔诚，高声吟唱咒法，全身都亮起了金色的辉光。她的肌肤遍布某种充满着神圣气息的金纹。

    如果说神之影是他的黑暗半身，是他的影子，那么这柯克美洛蒂便是他的光明半身，更具体一点来说，是神力半身，是由他额间神印所化的rou身。

    他之所以会化成下位种族【神明】，是因为神明这种生物，其实比龙更为适用神力，作为容纳神力的容器，最为合适。能够将这份力量最大化，运用到极致。虽然龙自称最完美的种族，就实力来说，是无可争议的第一，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其他种族也都有自己的可取之处。

    想要成神，神明就是最好的媒介。羽化登仙，少不了神明的献祭。这也是以圣龙为尊的教廷，会收集神明的根本原因。或者说，这就是龙族允许天翼种生活在世界树的根源。一切都逃不过一个‘利’字。

    他自认为撑不到圣龙退位、继承教廷神明的那一天，他得自力更生。谁能想到他连献祭之物都能自备呢？他并不畏惧死亡，不在乎区区一个神明半身死不死，就算死了，她也能复活。所有人都看不起的恶魔血脉，所有人都嫌恶的恶魔之子，却能做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忽然意识到他们其实并不是鄙夷和不屑……一直以来对他的攻击和伤害，其实是畏惧的一种表现。他们只是在害怕他罢了，就像看到了势不可挡、无懈可击的可怖怪物，所以加以圈禁和摧残，唯恐这怪物会失去掌控，伤到自己。

    咏唱早已快要完成，只差最后一步了，他希望所有人都能看清楚他是怎么做的，所以才特意来到了最高处。这下，他们恐怕再也藏不住心底的恐惧了，他会好好品尝众生的敬畏和嫉妒的。

    来到高处，不仅仅是方便别人看他——他自己也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一圈金色的光环从神明脑后浮现，由虚到实，颜色也由金到紫，神圣气息渐渐被阴冷的气息吞噬，看上去幽暗而鬼魅，紫光一闪，染脏天际。

    四面八方都传来鬼哭狼嚎之音，凄风冽冽，火星四溢。现世与亡境出现重叠，现实与幻境交叉。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殿宇倒塌，顷刻间只剩断壁残垣。

    美洛蒂以自身生命为代价，燃烧神力，突破【守关人】的限制，强行将整个世界拉入了黑暗之中，虽然只是暂时性的，不清楚能坚持多久，但事件已经开始，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这片黑暗算是某种领域，是他神印自带的能力之一，身处其中时，他所施展出来的一切招数都能发挥出成倍的威力，同时这些黑色的鬼焰和鬼魂也会对敌人造成极大的创伤，无论是精神层面还是生理层面。如果说他死亡时爆发出来的金焰排前十的话，这黑火便是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之火。

    一串诡异的笑声从神明头顶的光环里出现。

    笑声持续不断，一道道鬼影顺着这道光环，像是出门游玩一般，蹦蹦跳跳地闯入了现世，呼朋引伴，兴高采烈的。这些鬼影大多是年轻人，有的甚至还只是孩童，看着比召唤他们的少女更要年幼。

    大多是龙，额间也大多刻着金印，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倨傲。

    有能力突破鬼门的都是强者中的强者，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圣龙、传承者一位接一位现身，重临现世。一位便足以动摇宇宙，更何况是数位。

    在不可动摇的血色死亡降临世界树的时候，少女也因为过度使用神力，奄奄一息，即将油尽灯枯。

    鲜血从她的眼眶里、嘴角边不断流淌而出，银发雪肌，白羽莲裙，很快都被染成了红色。

    【诸位杀了我那么多次，这么多条命，就没有想过都是要还回来的么？】

    【尔等的生命，就像世界树的种子一样，如果没能开出想要的花，那便没有存在的价值。没有价值，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你们的时代已经迎来终结，面对天命之时，所有挣扎都是毫无意义的。今后这棵树上的花，只需留有一朵便足矣，其余的，存在了也是无用。这个世界将成为我，与我手中之花的所有物，不再需要多余的枝叶了。】

    就这样，以柯克美洛蒂的生命为代价，成就了纸鬼白这段不可一世的灭世宣言。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嚣张的台词，每一句话，都在烧神力。凭着等级压制和神力的效果，硬是让世界树的所有人都成了他的听众。

    当末日降临时，他希望每个人都能清楚地收到这条消息，这样他就能尽情欣赏临死前的众生百态了。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