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隔阂
“朕不想留他们太久。”李钰眼角微挑，手里把玩玉佩的动作不停，“虽说朕如今羽翼未丰，但让他们乱起来还是有些把握的。” 最大的麻烦还是吴家。 “让他们动作快些。”李钰顿时有了主意，“多叫些人上奏，就说要大办朕母妃的祭礼。” 李钰说完，又看向战战兢兢跪在底下的公主府长史，冷冷地道：“把他斩了吧。” “是。”右相连忙应了，又说道：“高妃毕竟是陛下生母，又是陛下登基的第一次祭礼，大办也是应当。” 林州看着李钰却说不出话来，看着李钰眼眸低垂的模样，平生了一股孤寂之意，不似平常那样锋芒毕露。 李钰张了张嘴，又想说些什么，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沉默着挥手叫他们离开。 林州却僵着没离开。 李钰微微偏头，看着右手边开着的窗。东风吹拂，鬓边几缕碎发落下，沉郁之色郁结于眉。 “陛下是在难过吗？”林州忍不住上前一步。 “没有，只是无端想起一些事情......”李钰下意识便是否认。 李钰话还没说话，被林州打断。 “等你的地位真正稳固下来，届时你想如何便是如何，无人能阻拦你。” 林州摸了摸李钰的头，像从前他们还一起同窗时，李钰被先太师训斥，他便是这样生涩地安慰她，如今也是这般。 自从他成为太傅之后，好像就没有这样的时光了。 “太傅见过朕母妃吗？”李钰有些难过，“朕早就记不得她的面容了......” 顿了顿，李钰再抬起头时已恢复原来那样凌厉的模样。 “高玄骂朕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这句话实在没骂错，利用母妃......是朕的错，待百年后，朕再亲自向她请罪。”李钰很明白，人生短短几十载，即使是天子也不能免俗。而身为天子，要做的事情很多，要背负的也很多，这些东西远比世俗的情爱、人伦更加厚重。 “高妃在天之灵，会体谅你的。”林州叹了口气，经此一遭，免不得让他想起了高妃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在后宫平平无奇的前半生因为有孕而起了波澜，没过几年却又平平淡淡地死去，没引起一丝注意。要不是因为她生女是皇太女，她也会像春花秋叶那般，随风来，随风去。 长史被缢死在午门，从他被召进宫到死亡，才过了两个时辰不到。 百官还没反应过来，连劝谏都没来得及人就死了。 李钰给他的罪名是“欺上罔下”，也算死得其罪。 驸马被压进宫来，入宫时浑身酒气，还是李钰命人泼了他一桶水才清醒过来。 “你可知罪？”李钰看着被压着跪在地上的朱溱，语气冰冷。 “陛下真不亏是......万民之主！”朱溱吐了口血水，嘲讽地回答道。 “臣不知何处得罪了陛下，竟遭陛下如此折辱？” “先是无故刺死公主府长史，如今又到了臣这个小小驸马，”顿了顿，朱溱环顾四周，又说道：“明日不知是哪位大臣？” “你倒是会拉大旗。”李钰轻笑一声，偏头问身边的宫人，“长公主何在？” “长公主今日恰好去长林寺祈福，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你殴打公主一事，可认罪？”李钰明白这场戏没有皇姐就演不下去，没有皇姐的支持，李钰就不能把他怎么样。 “陛下明鉴，世间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呢？臣与长公主虽偶有龃龉，但从前在封地也算是相处愉快。臣身子一向不好，推迟进京一事实属无奈，陛下若真有意计较，那确实是臣之错。” 言下之意不就是怪李钰召他们进京吗？ “呵！”李钰冷笑，“你藐视皇族，朕留你活到现在已是开恩了，父皇将皇姐下嫁朱家，是你们朱家何等的荣耀，你们不仅用心侍奉，反而对公主大打出手，朱溱，你可真是罪该万死！” 朱溱轻笑一声，李钰的话并没有吓住他，反而让他觉得可笑。 “陛下，这个罪名臣可担不得......咳咳！”朱溱挣脱束缚，拿袖口擦了擦嘴边的血，嘲讽道：“陛下没当着长公主的面就给臣定罪，是因为心虚吗？” 李钰自然自信皇姐会顺李钰的意思，严厉惩戒朱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朱家这样待她，她心里一定狠的很！ 她既然已为国主，替姐妹撑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李莹姗姗来迟，还有朱映辰，也跟随着她的脚步进了门。 李莹自进门便一直低着头，当李钰问起昨晚朱溱是否对自己动手时，李莹便是猛地摇头，“不过是龃龉罢了，不消多少时辰便已和好了，因这些琐碎事情惊动陛下，实在是......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语气中的疏远，李钰不是没有听出来，“你可是惧怕他？无妨，有朕为你做主。” 李莹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朱溱，随后还是摇了摇头。 她本该是肆意绽放的牡丹花才对，而不是这般慎小的姿态。 李钰心中怒意顿生，便认定皇姐是受欺侮太过，所以才这般畏惧。 “皇姐，不必害怕！”李钰眉头微蹙，大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扶起，“你与朕相处的这段时光，还不知晓朕是什么人吗？朕是真心为你做主的，他若有做得不对的事情，你大可说出来！” 李莹欲言又止，看看朱溱，察觉到朱溱似狼一般的眼神，又连忙把朱映辰护在身后，“没、没有的事！” 李钰愣了愣，看向李莹身后的朱映辰，他倒是一脸淡漠，似乎早有所料。 “陛下可真是荒唐！”太后匆匆而来，还未进门便听得她怒火冲冲。 “你堂堂一个皇帝，管政事还不够，还要管别人的家事？”太后瞪了一眼李莹，李莹不敢作声，只得低头受了太后的眼神威慑。 “太后这话倒是有失公允了，”李钰皱眉看向太后，她脑子一向不清醒，这是又受了谁的挑拨过来搅浑水了？“他朱氏愧对公主，自然是国事，岂是一句‘家事’可以敷衍过去的？” “方才你难道没听见长公主说吗？”太后轻哼一声，又问李莹，“你再跟陛下说，到底朱家有没有愧对你？” 李莹躲过李钰询问的眼神，回答道：“毕竟朱家比不上在宫里，妾自嫁到朱家后，朱家已是尽力做到为妾做到最好了......实在不敢说是亏待......” 李钰一眼就看出李莹是在说谎，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太后粗暴打断。 “够了！”太后轻哼一声，仿佛终于找到了能压制李钰的方法，整个人都抖擞起来。 “我还以为你平日惯是对这些人伦常情很是看淡，平日里不大恭敬我倒也罢了，毕竟我也日暮西山，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了！”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非要来拆散你皇姐的姻缘！我看你皇姐在朱家待的挺好的，家庭和乐，谁家夫妻不吵架？况且你皇姐还为朱家诞育子嗣，再怎么着也是光宗耀祖的一件事了，他朱家敢亏待？” “太后所言极是！”朱溱嘲讽似的笑了笑，“公主为我朱家诞育子嗣，令我朱家后继有人，自然是大功臣一个！” “昨夜是臣着急了些，惹恼了公主，罪臣这就向长公主赔礼道歉！”说罢，朱溱便向李莹行了个大礼。 李莹则是偏了偏身子，躲过了朱溱的行礼，淡漠地回了一句，“驸马不必多礼，原是误会一场。” 李钰难以置信，“本朝有令，驸马不得纳妾，他可犯戒？” 李莹看着李钰，眼神中满是哀求，“我身子不好，不能侍奉夫君，因此为夫君纳妾。” “这才是贤妻！”太后呵呵一笑，满眼是欣慰，看向李钰又是狠狠皱眉，“你是皇帝，政务上哀家不懂，哀家只知，你与皇夫成婚五载，都未曽诞育皇嗣，此为大不孝！” “我瞧你也召幸过不少夫侍，莫不是耽于享乐，而忘却了自己身为皇帝还有传嗣这一重要任务？” “你父皇好歹也有你和长公主两位皇女，你呢？这么多年都无所出，你不好好反省倒也罢了，我也不做那种讨人嫌的老人家，你倒好，反来用你的皇威去挑拨人家好端端的两夫妻。” “你若是闲了，便每日去螽斯门下走一走，好好反省反省！” 螽斯门向来是后宫嫔妃祈求自己多子多福的去处。 太后这番话，是在侮辱李钰。 笑话！ 李钰脸色沉了下来，她是天子，是万民之主！怎可向后院妇人那样，整日盯着后院里那一亩三分地过活？ “陛下！”夏春得了消息，连忙拦着李钰将要发火的气势，又向太后安抚道：“太后所言极是，只是这件事情万不该陛下亲使，子嗣一事合该是臣之职责，明日臣便去螽斯门前祈福。” 李钰只是僵着脸甩开夏春的手，“那你便现在就去吧！” 夏春愣了愣，终究是没敢上前拉李钰的手。 看见此情此景，朱映辰只是嘲讽一笑，拉着母亲的手又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