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家之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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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野花漫山遍野地开放在学员宿舍的后山,密密麻麻,美的让人害怕。卡季卡偏执的认为它们如此旺盛是因为土壤下尸体所提供的养分。这很合适,无名尸体长出无名野花。伊格洛夫和阿克西尼亚摘下许多鲜花,插满每一个军官桌上的花瓶。她们总是在上班前完成这件事儿,因为喜欢听晨曦走廊里自己脚步的回响。早安,长官!先从门缝里先挤进一个脑袋,卖花的姑娘来啦。 好美的花,多少钱?我们每天都这样问。 一个吻。 我们响亮的亲吻伊格洛夫的额头,谢瓦尔德则把阿克西尼亚揉的脸颊发红。阿克西尼亚和伊格洛夫很像,同样是孤儿,同样是新一代军人,前者是保安局的警卫员,后者则在两周前成了我在狙击学院的助教。她们稚嫩又坚韧,以和我们不同的方式经历战争,本就仓皇的少女年代被颠沛流离和疾病饥饿缠绕。相比之下,我们实在是幸运的,因为年龄大到可以参军,拥有积极抵抗的能力,哪怕死也能努力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块rou,而不是坐在家中捂住耳朵祈祷下一枚炮弹不会落在自己头顶,或是眼睁睁看着家人前赴后继的登上绿色卡车,一去不复返,看着姐妹被虐杀,被jianyin。无法保护自己的无助是难以忘怀的,这导致拉瑙卡乃至整个米嘉斯的女性参军率和就业率在战争结束后皆有显著提升,更不用说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各种女性联盟和自卫队。米嘉斯政府确实从各种意义上牢牢抓住了战争结束后的真空作为机遇去颠覆诸多过去习以为常的系统。战争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之一便是对父权制度的不信任。男人作为丈夫和父亲被赋予保护家庭的责任,而大多数,例如伊格洛夫和阿克西尼亚的父亲都没能做到这一点。当战争开始,饿殍遍野,男人不是失去工作无法养家糊口就是被征兵入伍,从一家之主成为千万分之一,留下妻子照料老人和孩童。失权的男人和无助的女人,这成了战争初期的社会常态。然而人总是要活下去的,随着战况越演越烈,前线的信件一封有一封,沾满眼泪字字泣血,哭诉对死亡的恐惧和战争的厌恶,与此同时,政府开始大力呼吁女性承担卫国重任,不仅仅是传统的护理和后勤,还包括那些曾被认为女性太过柔弱或情绪化无法胜任的职位,医生,电报员,拖拉机手,飞行导航,乃至前线作战。于是新的两性形象出现了--示弱的男人和坚强的女人。因为对失权男人的不信任,因为不愿再成为无助的女人,因为明白男人也会示弱而女人可以坚持做到一切,也为了证明自己,女性头一次成为了米嘉斯的主要劳动力。柳鲍芙则提供了另一条思路,她认为这是因为我们天生对自己要求更高,“男人可以肆无忌惮的患上恐慌症,用酒精和毒品麻痹自己,关在家里昏天黑地,这是种特权,因为他们知道不论如何都有个妻子,母亲,女儿或是姐妹照顾他们。可咱们不行,要是出一点差错,敏思基那样的混蛋就要像狗一样把鼻子伸到我们屁股里闻来闻去,转头在报告上说女人果然脆弱易堕,不应被委以重任。”我深知柳鲍芙这么发牢sao多半是因为意气消沉,得过且过的莱勒诺夫无法完成自己的工作,让她不堪重负。卡季卡则将这种现象归结于女性的生理。“我们天生就被赋予了创造希望的能力,”她轻快地说,一只手无意识的抚摸着平坦小腹,似乎那里正沉睡着一个无形的婴儿,“这让我们更坚韧,更勇敢。我们是包含生命的泥土,哪怕曾经干涸也可以快速的孕育出新的蓓蕾。” 柳鲍芙指着自己的脸,提醒卡季卡去看她翻白眼儿,“我的好医生费多申科,能怀孕压根不是什么好事儿,至少在现在这个世界不是。这种“能力”只会让我们更脆弱,频频多出许多忧虑,想想看,连zuoai都成了件有风险的事儿,一旦不小心怀孕就是被宣判无期徒刑。” 卡季卡不理柳鲍芙,依然笑眯眯,“我才不跟你争呢,柳鲍芙,不论如何,生命都是一件神奇的事儿,即便我们不会亲自孕育孩子,单单有这种能力都让我们更勇敢坚强。” “更何况你zuoai的姿势怀不上孕。”贝卡仰躺在草地上说,“不过,费多申科,你的论调实在是太老套了,难道女人一切品质都要跟生育相连接么,这和那群老头儿的宣传有什么区别,把我们的生命绑在zigong上。” “什么老头?” 贝卡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挥舞,拿腔拿调地模仿起来:“男人靠战斗向国家效忠,女人靠生育向国家效忠。” “这是敏思基说的么?”谢瓦尔德边擦匕首边问。 “应该不是,但我觉得他也是这么想的。” “听说他向莱勒诺夫建议让新来的姑娘和拉瑙卡的本地男人开联谊会,这是真的么?”谢瓦尔德说。 柳鲍扶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他确实有这个想法。我告诉他新来的女兵才刚成年,年纪太小,又是从帕罗亚来的,语言不通,生活习惯差距大。即使是为了帮助她们适应也应该找年长的女兵。可他认为拉瑙卡得单身青年太多了,如果能通过婚姻把女兵留下来,可以解决发展问题。” 一惯护短的谢瓦尔德气的坐直身子:“费拉托夫!拜托告诉我他现在正躺在厕所里生蛆。畜生,以为自己在配种么,敢把帕罗亚女人当成什么国家财产踢来踢去。” “我真想把他拿去喂猪。他竟然敢把错误推到我头上,好大的胆子。他说这一切都是我们的责任,明知道战后急需提高生育率,却不愿承担生为米嘉斯女人的义务。他说我们自私,你敢信么?给你们表演一下。”说完,柳鲍芙起身,假装抬了抬眼镜儿,“费拉托夫大尉,您要知道,政府所提供的政策对母亲是非常有优势的,我们会给予生育三个孩子的女性“铜质英雄母亲纪念章”,四个孩子的女性“银质英雄母亲纪念章”....” “生几个可以获得“cao敏思基屁眼儿”纪念章?”贝卡问。 柳鲍芙没理她,接着说,“以此类推。我们每年都会选取一天作为母亲节,向为祖国奉献的,受人尊重的女性致敬,届时城市将被被鲜花和彩带环绕,母亲牵着孩子,心里将会充满希望和爱。更何况有什么,比孕育一个生命更美好,给骄傲呢。” “他以为生孩子跟下崽儿一样么?” “我们的胸章可比他多多了。” 卡季卡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问:“赫塔,我刚才听起来也是这样么?” 我摆了摆手,“你猜。” “上帝啊。”她惊呼一声:“提醒我以后再也不要这样讲话了,太恶心了。” 我赶快安慰她她还没有敏思基那么奇怪,只是有点天真古板罢了。 “我已经很久没祷告了。”柳德米拉说,“但为了敏思基先生,我愿意在顿茨涅伊克的教堂里点上一百根儿蜡烛祝他死的又漫长又痛苦。” 敏思基惹人讨厌,我碍于面子,不便直接和他争执。他便果不其然的把我的礼节翻译成软弱和示好,几乎每隔一天就要亲自来我办公室啰里八嗦的上一课。 他长得不错,起初我还能盯着他的脸点头,假装认真聆听,但很快对蠢人的厌恶压倒了欲望,看到敏思基只想把他的头放进坦克履带。每天午餐前后他就出现在我门口,趾高气昂,装模作样的敲门。 “奇怪,您办公室门口的守卫去哪儿了?”他明知故问,“原谅我如此贸然地进来。” “她去吃饭了。”我说,“有什么事儿么,敏思基先生。” “哈,”敏思基虚伪的笑了笑,“没有事儿就不能和大名鼎鼎的狙击手聊聊么? 不能,快滚,我心想,嘴上却说,“当然,请坐。” “莱勒诺夫中校和您很亲近吧。” “他是我的教官。” “对您来说就像父亲一样。”敏思基说,“父亲是一个很伟大的工作。” “哈哈。”我干笑两声,“是嘛。” “请问我今天中午有荣幸和您一起用餐么?” 一刹那我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赶快拒绝,“不了不了,我中午不太吃,不然下午要犯困了,哈哈。”我能感觉到自己笑的牙龈发凉。 “那晚上呢?”敏思基不依不饶。 真是个蠢货,我依然保持礼貌:“谢谢您的好意,还是不用了。” “您急着回家么?” 我本来打算不假思索的没错,养家之人就是这么辛苦,工作家庭两边都是责任。好在脱口而出的前一秒我忽然意识到这么做相当于为了敌人拒绝上司,实在是相当难看。我不知道敏思基对我家里的状况了解多少,但我绝对没理由让他现在开始调查。 “也不是,我只是担心可能要加班。” “您是在写整合记录么?”他扫了一眼我摊了一桌的表格和日志,明知故问。“不要担心,”敏思基扶了扶眼镜,自以为亲切的笑起来,脸颊出现了两条我过去从未见过的细小纹路。“我不要的话没人会催您。”他眨眨眼睛。 完蛋了,他不会看上我了吧,我暗骂道,老东西还挺sao。“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他又碰了一下镜框,掩饰计划达成的兴奋,“我会订一间好餐厅的,下午五点半见。” 我只好打电话告诉穆勒我今晚不能准时回家,但请留一点晚餐给我,因为我知道我今晚绝对吃不进多少东西。 ---------- 我们对敏思基之前的判断大错特错,他绝不是什么僵硬的清教徒,而是个抱着特权不肯放手的吝啬鬼。 “您来过这儿么?”他略带炫耀的冲门口穿着燕尾服的使者摆了摆手,低声说:“政务部的敏思基先生,两位”。然后扬起嗓子,接着朗声盘问我:“这儿过去是米嘉斯皇帝的行宫,被政府改造成了高级官员的会谈和休闲场所,能订到晚餐的位子可不容易,我也不得不....”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眉飞色舞。 我当然知道了,我是拉瑙卡人啊!可我实在是不想开口说一句话,只好点点头,装出佩服的模样。你的任务是套话,像间谍那样,我想到莫利伯波佳的嘱咐,放平呼吸,“真是富丽堂皇啊。”我赞扬到。 敏思基彬彬有礼到毛骨悚然的地步,帮我脱外套,拉板凳,举手投足都是标准的绅士做派。他出手慷慨,点的都是些繁杂昂贵的精致小菜,食物在月亮般的大圆盘子里小的可怜,我发誓有道菜只是两粒鹌鹑蛋和一抹酱汁。然而这和我们的对话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敏思基喋喋不休,向我介绍整合管理和新的顾问系统的优越性。两者都是他最近在瓦耳塔进行的,除了他没人喜欢的行政改革项目。 整合管理是种多此一举的形式主义毒瘤。瓦耳塔有七个区,除了一区作为医疗区外其他六区各有一百五十到两百名的战俘。敏思基以牢房为划分,将每二十个人划分为一个“街区”,并选举出一个“街区长”做为领头人,负责所在街区的安全。他们的职责就是事无巨细的记载所有发生在监狱的事儿,大到打架斗殴,自杀未遂,小到某某想写信回家晚上在被窝里偷偷哭。每周军官都必须和自己的七到十名街区长开会,详细监控每个战俘的精神和生理健康状态,以免出现不必要的损耗。在我看来,为了防止战俘自杀,这样大费周折实在有些没必要。似乎嫌事儿还不够多,为了避免裙带关系和牢头狱霸的出现,敏思基要求同一个人一个月内只能当一次街区长,每周街区长人选必须更换,除此之外各监区普通囚徒每月会被全部打算重组,也就是说这个月在柳德米拉手下的囚犯下个月可能就到我手上了。多亏了敏思基的天才头脑,我们不得不消耗大量时间重复培训监区长,整理材料,誊写乱七八糟的文件和参加无穷无尽毫无新意的回忆。比如上周,我被要求出席五场会议:周一上午的上周街区长小结,周一下午的新任街区长培训。周二下午和其他监区军官的交流总结。周三上午的会议讨论如何巩固同志情--基本就是敏思基一个人讲的口干舌燥,而我们在下面翻白眼打哈欠发呆。周四下午和保安局开会互相交换工作情况。最后则是周五下午的全瓦耳塔军人都强制参加的大会,在大会议厅举行,把之前四个会议的内容再念一遍,中间穿插敏思基自以为是的点评,“费拉托夫大尉监区工作热情有所下降”。他给囚犯发调查问卷,故作亲切的慰问他们过得是否舒心,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真虚伪啊,我想,战俘能过的多好?他明知道,却还要带着假惺惺的伪善笑脸装作关心,就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我们要让世界知道,哪怕是对敌人,我们也秉承公平和正义的行动方针,用文明感化他们,传达普适性的未来价值观。”他一说这话贝卡就冷笑,还故意笑的让他听见,“是啦,敏思基先生真是咱们的秘密武器,有了你干嘛还要科学家啊?敏思基先生打仗的时候是得了咽炎说不出话么,害咱们白死了这么多人。” 新的顾问系统更是可笑。瓦耳塔有身份的顾问很少,一区除去赫尔佐格还有哈克斯和里克特。哈克斯是牙医,中等身材,棕色头发,长得还算体面,带圆框眼镜,一副cao劳模样。哈克斯为人谦和温顺,略显迟钝,是赫尔佐格亲自挑选出来只会做事儿任劳任怨的医科大学高材生。贝卡对哈克斯的形容是十分准确的--“好脾气,意志薄弱的白痴”。我经常撞见赫尔佐格劈头盖脸的训斥哈克斯,赫尔佐格坐着,哈克斯站着,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然而除去跋扈的赫尔佐格,在瓦耳塔当牙医是一分相当不错的工作,总有囚犯会在审讯zuoai或是斗殴过程中被打掉牙,这时候就需要请哈克斯帮忙处理了。然而哈克斯个人并没有决定是否帮助他们就诊的权利,拔牙和假牙的价格高昂,同样的填充物价格在瓦耳塔要翻十倍不止,如果想缓解疼痛,不外乎金钱贿赂和床上谄媚,除了硬骨头恩斯特。在卡季卡的授意下,华西金刻意只将恩斯特的两颗磨牙拔成半掉不掉的状态,叫他一边吐血水一边发抖,疼的抽搐筋挛。恩斯特在束缚椅上挣扎扭动,口齿不清的命令哈克斯给自己一个痛快,“挖(拔)出来!” 哈克斯吓得瘫倒在地,被赫尔佐格骂了几句后才蹒跚的站起来,用消毒纱布擦去他满脸的鲜血。恩斯特的嘴巴被撑口器掰成一个椭圆形的洞,卡季卡用镊子轻轻拉着废牙晃动,将他折磨的死去活来。我们本以为恩斯特会求饶,没想到他趁着解开双手的机会,生生把牙齿拽了出来,画面血腥的连赫尔佐格对着废料箱干呕起来。做为不合作的惩罚,卡季卡要求哈克斯给恩斯特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安装假牙,哈克斯本想说点什么,却被赫尔佐格用眼神制止。他很沉默的听从命令,路上看到士兵都会顺从的站到一边弯腰致意,努力不引起注意。 话说回来,他的专业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不少军官也在他手里看病,让卡季卡略有微词。 里克特据说和伊格洛夫的表姐是一个领域的,主要负责生殖和幼儿。我强烈怀疑卡季卡把他选出来是为了满足私欲,顺便弥补一下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缺失。介于瓦耳塔暂时没有孕妇和幼儿,他不怎么出诊,更多的是和卡季卡,赫尔佐格一起探讨学术问题。里克特年纪略长,儒雅沉静,被调侃了也只是低下头微笑,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有不太光彩的过去--在战争后期受贿,正好得罪了某个高官,因此被判处绞刑,为了逃避死亡只好去参军。 剩下三个顾问则是军械处的波尔茨和施蒂特斯和专门负责重机械武器的布勒。我不常往军械区跑,和他们并不熟悉。贝卡倒是每一个都cao过,都不太满意,认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舒勒的滋味。战俘都说如果去贝卡手下当顾问还不如死了,波尔茨刚入营时还是个俊朗精壮的年轻狙击手,在军械处呆了两个月连路都不会走了,成天哭哭啼啼的求贝卡放过自己或者干脆给他个痛快。 随着瓦耳塔扩张,我们提出要增加一些帮助管理和行政的顾问,毕竟街区长如今行驶的就是顾问的责任。可敏思基不听,认为顾问本身的存在就是反人类,会对瓦耳塔战俘之前的社会系统产生极其不好的影响。在敏思基的胡乱管理下,瓦耳塔如今一塌糊涂,军官被会议和文书工作纠缠的无暇分身,新兵训练速度跟不上扩张速度,囚犯人员流动大,数据统计不及时,光是信件分发就要用以往两三倍的时间。 当敏思基第三遍像我感慨这套系统的精妙和人文关后,我实在忍无可忍。“敏思基先生,”我说。 “叫我耶里塞。”他明显有点晕乎乎的,举起酒杯冲我摇晃,“我称呼您为赫塔,您称呼我为耶里塞,咱们就像电影里那样。” “敏思基先生......”我又重复了一遍。 “叫我耶里塞呀,”他几乎是带着怨气,“我们应该以你我相称,好的革命者不讲究阶级。你读过贝斯特的《语言与阶级》么?没有?您应该读一读,非常有远见。您字是最恶毒的,拉远了人与人的距离,我们都是同志,应该都以你称呼。”他叹了口气,似乎说累了:“你们应该多读一点书,打仗的时候可以不看,现在没有得多读一点。你们太偏激了,尤其是斯米尔诺夫,典型的女人,容易被情绪所控制,缺乏理智。只有多读书才能避免被不怀好意的分裂主义者利用。” “什么是分裂主义者?” 敏思基很高兴我问了,迅速吞下鱼rou,消瘦的脖子上喉结突兀的滚动。他吃相有点像格略科,但没那么优雅--我可真想念他啊。“分裂主义者就是莫利波加那样的人。”他说,“她辜负了国家和政府对她的信任。作为帕罗亚人,她应该是桥梁而不是路障。” “就因为她不愿意把自己的族人像打折礼物一样送给男人?” “你说话太难听了!”敏思基啧了一下,很失望地看着我,“我以为你是她们中更理智的那个。莫利波加的自私行为是因为她既分裂国家又分裂性别。没有我们米嘉斯人,帕罗亚人怎么走出茅草屋?没有男人,女人怎么安心养家。她成天宣扬姐妹情谊,把男人排除在外,这让帕罗亚男人怎么想?让瓦耳塔的男兵怎么想?那些谣言绝非子虚乌有,她和谢瓦尔德都是同性恋患者,想有洗脑纯洁的少女,让她们对男人产生不正常的幻想。女人和男人应该互相协助,女人有小世界,男人有大世界。女人的世界是家庭,男人的世界是国家。国家就由无数个小家庭组成的。没有小家庭作为根基国家如何建设前进。” 我忍无可忍,打断他道:“男人有什么资格我们囚禁在家里,将我们的身份局限于,贬低母亲和妻子?你们歌唱兄弟情谊时,“父亲和儿子携手去战斗”,怎么没有考虑过我们?” “不,赫塔,你看,这里就是你完全理解错了。”他身体前倾,握住我的手,“这不是贬低,是褒奖!我并不是老古董,过去对于男女两性的认知是有误且过时的,他们没有给予母亲足够多的重视。母亲应该是世界上最光荣的工作,养家之人!有什么比为祖国照顾小世界更光荣,有什么比为祖国诞下未来的儿女更幸福?母亲是一项伟大且艰辛的工作,但它能带来的幸福也是我们男人无法体验的!人渴了就要喝水,饿了就要吃饭,为什么在生育和爱情上就要违背生理呢?女人天生就是养家之人。” “我是个战士!”气愤让我浑身发抖,满脑子都是一拳揍到他的鼻子叫他满脸开花。我忽然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柳德米拉能言善辩也没有贝卡和谢瓦尔德的泼辣作风,在面对这个满嘴胡言又信心满满的男人时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我们和男人并肩作战,我们甚至做得更好!” “对!没错!没有人指责你们为国家参战,但这是男人的失职,对此我感到很抱歉,赫塔,你不应该是个军人,你,斯米尔诺夫,费拉托夫,费多申科,每一个都不应该是军人。你们应该享受人生,做个纯情又贤惠的妻子,找到一个爱你的丈夫,生下四五个孩子。你们找错了战场,家庭才是你们的战场,你们应该为了孩子,为了丈夫而战。我从来没觉得男人比女人更高贵,只是从生理说来说,我们是不同的。你能明白么,这就像让鸟跑步,让牛学游泳,可以做到,但没有必要,也不能有效发展两性的特长。政治是人性问题同时也是数字问题,逼迫女人做男人的工作,她们当然可以胜任,但她们幸福么?快乐么?你扪心自问,”他伸手按在我的心口,“你快乐么,赫塔,你难道不更愿意有一个爱自己的男人,爱自己的孩子么?总有一天你会回首,后悔自己没有把握机会,没有趁着年轻组建一个美好的家庭,顺应生物本能的号召。” “我不认为我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我拍开敏思基的手,忍住将它撅断的欲望。 “你还没有醒悟,”他疲惫的摇摇头,回到座位,衰颓不堪,“你会醒悟的,赫塔。你和她们不一样,我知道你从来不参加那些yin乱的派对,你甚至还没动过格略科,这是非常难得的,你明白吗,你还是纯洁的,善良的,你被赐予了看见新世界,一个平等美好,人人友爱新世界的能力,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我抓起衣服就走,留下敏思基在原地醉醺醺的灌酒。他大声叫我的名字,问我要去哪里,引起其他用餐人群的侧目。我只好借餐厅的电话打给柳鲍芙,叫她快点把这个蠢货送回宿舍。 “您好,欢迎致电费拉托夫家,费拉托夫长官现在不能接电话,请问我可以......”。施密特像唱歌一样流利的说,我几乎可以看见他在电话那头摇头晃脑的模样。 “闭嘴,施密特,把电话给她。” 施密特被吓了一跳,轻声问:“抱歉,您是哪位?” “恰尔洛夫,快点给我接她!” “长官现在在洗澡。” “滚去!”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脚步声,又过了一会儿,柳鲍芙捡起听筒,笑嘻嘻的问:“和咱们敏思基大人的约会如何啊?” “生不如死。” “哎呀,这是怎么啦?”她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瞟了一眼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我,低声咬牙切齿的回答:“他喝多了。真是像瘟疫一样,对我动手动脚,翻来覆去的讲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义务的浑话。”我停下来喘了口气,“听着,你能来接我么?我的车停在瓦耳塔了。哦,对了,顺便叫人把敏思基送回去,免得他死了我被审查。” “让我看看我现在能联系到谁。”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餐厅门口出现了一辆侧斗式摩托。伊格洛夫跨坐在车上,穿着防水夹克和皮靴,头发胡乱的扎在脑后,像个灰色的太阳,侧斗里则是阿克西米亚,背心外罩了件帕罗亚式马皮坎肩,胳膊和肩膀裸露在外。“长官!”伊格洛夫隔着老远站在摩托上高声呼唤,好像是在野游。 “你们这是干嘛去了?早一点来他还能自己走路。”敏思基在过去的二十分钟里又喝了一瓶红酒,完全瘫软在地上,正呜呜咽咽哼哼唧唧的叫唤。 “抱歉抱歉,”伊格洛夫说,“我带阿克秀莎去钓鱼了。”她们七手八脚的把他抬起来,动作粗鲁,一点也没敏思基嘴里“女性天生的照顾能力”。在下楼梯时他那颗发白的脑袋不断砰砰撞击地面,眼镜也被颠倒一边。伊格洛夫眼疾手快,啪一下踩上去,压了个粉碎。“啊哦,不好意思。”她冲我们笑了笑,做了个嘘的手势。 “大半夜哪里来的鱼?” “就是大半夜才好抓!”伊格洛夫一边用皮带把昏迷不醒的敏思基捆在摩托斗儿里,一边气喘吁吁的回答。 “嘿!米嘉斯女人,这可是我告诉你的。”阿克西米亚转头向我解释道:“钓鱼要趁早,除了鲤鱼,其他的鱼都是月亮圆起来的时候最容易上钩。鱼饵呢,就要用煮熟的麦粒,煮到涨出来胖乎乎的为止。先撒一把打窝儿,等鱼都引过来了,再把麦粒穿上。如果想吊大的,那就得用面团,弄成指节大小,这样小鱼吃不上,只有大鱼有口福。杆子一弯,就得狠狠的勾起来,让它的脑袋挂在水上,喝点风,等他学乖了不挣扎了再回杆儿,最后用柳条一串,就是晚上的菜。”她津津乐道的传授着帕罗亚捕鱼心得。“对付那帮囚犯也得这么着,让他喝几口水,最后穿个孔就听话了。” “你们抓到鱼了么?”我问。 她们俩狡猾的相视一笑,踢了踢脚下的布袋,“四条呢,两条鲶鱼,一条鳊鱼,一条鲤鱼。我们这就送到加沙诺夫嫂嫂那里去,让她给我们腌一腌,到时候带到巴列基上给你们尝尝。” “你真天真,娜塔什卡。”阿克西尼亚对正沉浸在统筹规划的世界里的伊格洛夫说,“以为能忍着不吃完加沙诺夫的腌鱼。你要想带鱼去巴列基,我们下次多找几个姑娘一块儿,阿黛拉伊达,索菲亚,马特辽娜都是圈鱼的好手,你们怎么说那词儿?逮鱼?网鱼?” 她说的眉飞色舞,小虎牙闪闪发亮,嘴唇上的金色汗毛像桃子似的,挂着细小汗珠。 伊格洛夫瞥了敏思基一眼,“长官,他怎么办?” “送回去,丢上床就行了。” “你确定么?”阿克西尼亚问,“我可以把他丢到安德烈街让他今晚就屁股开花,反正顺路。” “暂时不要。但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这个主意。”我回到,“有没有什么办法叫他别跟我提起今晚的事儿?” 伊格洛夫想了想,嘴唇微微上扬:“我有,”她说,笑的像只狐狸,“但长官怎么奖励我?” “你让他闭嘴,我不因为你们私自开军队摩托去钓鱼罚你们站岗,如何?” “好小气啊!”伊格洛夫撅起嘴,“您是右撇子吧?”说完,她抡圆胳膊,啪啪两耳光抽在敏思基脸上,留下浮肿的手掌印。接着三下五除二把他的领带丢进垃圾桶里,翻出钱包递在我手上。“他明天醒来肯定记不住现在发生的事儿,只看到自己脸上的巴掌,钱包领带都丢了,一定会胡思乱想,认为自己闯了大祸。您只要稍稍回避一下他,包准他不敢找你。” 我目送她们离去。阿克西尼亚坐在摩托后面搂着伊格洛夫的腰,敏思基蜷缩在车斗里像团旧衣服,头发凌乱的随风飘舞,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刚送走敏思基,柳鲍芙就来了,头发湿漉漉的,嘴里叼着一根烟,眼圈黑黑的。“上车。”她居高临下的坐在卡车里,好像坐在马上。 回去的路上,我把窗户全部摇下来,尽情享受也玩的寒风。空气里有稻草和泥巴的味道,混杂着柳鲍芙的除菌皂和香烟。我忽然感觉到无比的宁静和疲惫,好像刚刚的亢奋和紧张都消失了,我正缓缓的融化在我队长的副驾驶上。 “你在发抖。”她握紧方向盘,直视前方。 我把手塞回口袋,鼓着腮帮吐出一口气:“我觉得我没以前那么熟练了?我应该很会对付这种男人才对。” “你不应该熟练,没人应该。我以为他至少还会在意一点工作专业性,真是高估男人了。在他眼里我们先是女人,再是同事。” “你觉得他对那些年轻姑娘这么做过么?”柳鲍芙磨着牙问,“这就是他的打算,带去高级餐厅,花言巧语,用狗爪子在她们身上刨来刨去?” “你还好么?赫塔,是不是在哭?”她腾出一只粗糙的手在我脸上摸了两把,“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明天就报告给莫利波佳。” 我没有说话,胸前被敏思基隔着衣服触碰过的肌肤微微发痒。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把我视为待价而沽的产品。好像从出生起女人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呈现在男人面前任他们挑选采摘。心跳震耳欲聋,我下意识的抓紧柳鲍芙伸过来的手,知道如果我不回答,她会一直这么问下去。柳鲍芙的关爱风风火火的,直来直去解决问题,绝不委屈自己闷着心事儿。她是天生的领导者,以“发现问题,结局问题”为座右铭。自怨自艾是不可取的,她常常这么说,饿了就要喝水,渴了就要吃饭,心情不好要和战友倾诉,分析原因,再一一解决,否则心脏就会发霉。即便无法瞄准病灶,她也会竭尽全力的让我们感受到被爱。她可以半夜驱车几十公里像母亲那样安抚流泪的贝卡入眠,毫不掩饰的偏爱卡季卡,将大量拨款不假思索的划进一区。而我永远不会忘记刚进军队时被一个年轻上尉强行亲吻庆祝一场战役胜利时,她的拳头怎样打的那老头鼻血直流。然而有时柳鲍芙无法理解某些莫名的情绪,被贝卡醉醺醺的嚎哭打乱阵脚,面对宴会上忽然双目圆睁,筋挛抽搐的卡季卡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怎样打败对抗这些无形无缘的噩梦---人无法击毙抑郁,无法扼死绝望。她讨厌这种被困于浓雾的茫然无助,讨厌无尽无休的漩涡,宁愿相信能用温暖的怀抱和利落的笑容刺破沉默,流出痛苦的脓。 “我没事儿。”我回答。 “撒谎。”柳鲍芙说,“你是我带出来的兵,我还能看不出来不成?说实话,这是命令,不然扣你工资!” 我笑了笑,“我很愤怒,也很恶心,更为自己感到羞耻而痛苦。真可笑,是不是?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但我不可避免的感到耻辱和恶心。我应该做的更好,我应该反驳他,揍他,告诉他你是个混蛋,我要把你告上军事法庭。可我没有这样做,我已经太久没有被男人凝视,我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下一次,也许下一次我会做的.....” “不会有下一次了,我不会允许了。”柳鲍芙冷冰冰地打断道,“莱勒诺夫让我不要和他起正面冲突,因为他联系很深。我不管他联系多深,赫塔,我向你保证,我家后面的那口枯井更深,而拉瑙卡的路总是坑坑洼洼。” 我把敏思基的钱包放在柳鲍芙的车坐上,“给莫利伯佳,她知道怎么做。” 柳鲍芙收好钱包,换了个稍微轻松点的语气,生硬的转换话题:“你有听过贝卡的那个笑话么?关于敏思基的。敏思基的讲话和腹泻有什么区别?一个臭不可闻,毫无营养,喷涌而出,一泻千里,另一个则是正常生理反应。” 我哈哈大笑,把头伸出窗子,享受冷冽的晚风从发间吹过的自由。 ---------------------- 埃里希在我回家时已经酣然入眠,破天荒的头朝向我的那一边,侧着身子蜷缩,一只手向前伸,耷在我的枕头上,指尖沾了几团墨汁。他呼吸的很平缓,肩膀瘦削的轮廓在睡衣柔软的布料里若隐若现,除此之外被子裹的严严实实,形成一个静谧的茧,守护埃里希的睡眠。我伸出手,先轻轻的用指关节刮了刮埃里希的颧骨,接着张开手指,将他整半个脸颊都包裹进自己掌心。他皱了皱眉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有点不耐烦的扫了我一眼。 “睡的香甜嘛,少校。” 他顿了一下,思索是否要做出任何反应,最后眼睛一翻,睫毛颤抖了几下,又睡了过去。比起人,他更像是个无法理智思考,无条件屈从生物本能的牲畜。就在我要发作时,埃里希翻了个身,胡乱把被子拉到腰间,露出小腹,又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写字板。他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过程中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我拉过写字板,看到一行潦草的留言。“随便做什么,我喝多了,不要吵醒我。” 我抓起埃里希的右手,啪的一下按在我的胸口,一点点往下滑。埃里希明显愣住了,不得不睁开眼睛,当意识到自己在接触哪一块皮肤后,他的脸唰的一下变了颜色,直起身子努力往后退,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拒绝。我一只手握住他的右手放在我的rufang上,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颏强迫他抬起头看着我。他如同碰到了烧红的铁板,几乎是在尖叫,吓得像咬住猎物的鳄鱼一样不停扭动,甚至想用左手抠开我的手。我被抓的鲜血直流也不放手,欣赏他因为触摸到我rufang的惊惶和恐惧。我扭住他的左手,附身想要吻他。他拼尽全力往旁边一蹿,膝盖撞到椅子,在地上摔了个四脚天,连滚带爬的冲进厕所锁起门来干呕。我用力踹了几脚,笑着问怎么不喜欢我的rufang?每当我说这个词时都可以引起一阵更剧烈的呕吐,埃里希大约是第一个这样害怕rufang的男人,我躺在床上,听他跪在厕所地面呜咽,无比欣慰。 没有我的允许,他就不能得到一点快乐,糖果也会变成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