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孤军】
“喂？叶柔？”电话接通，蒋楠的声音响了起来。 “队长，是我。” “有什么事吗？” “我这两天在天行市陪黎深出差，然后发现了一点情况，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和您报告一下。” “你说。”她似乎拿着手机走到了一个安静点儿的地方，背景的噪音一下子降下去不少。 “我在这边感应到了和我们在长恒山找到的那个神秘芯核能量一样的能量。” “真的吗？你确定没有感应错？”蒋楠的兴趣显然被勾了起来。 “这……我也不能说百分百确认，但是它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就是在长恒山的那次行动。” “好，这个情报很有用，有必要追查下去。但是我现在走不开，回头我开份书函，让天行市那边的军部配合你的工作进行调查。” “没问题，不过我可以问问上一次找到的芯核有研究出什么成果出来吗？真的还需要找第二份芯核吗？” “研究的事情不归我们行动组管，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的进度如何。但是如果能够给他们提供更多的样本，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她顿了会儿，叹了口气，说，“不过我们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出发，小雷受伤住院了，如果情况严重的话，我还要从别处抽调队员过来。” 小雷是我的队友，当时长恒山一役中他正好与我和黎深在第二梯队中。而当时一起去长恒山执行任务的人，小方牺牲、我心脏不舒服暂居二线、小雷受伤住院……这一支哨兵行动组如今只剩下两名狙击手和一名前线队员小秦了，着实不太容易开展行动。 “我明白了，不过我也有比较在意的情况……” “你说。” “如果这颗芯核是天行市军部拥有的呢？” “那也没事，我们可以相互合作出借，共同为芯核的研究出力。这事交给我就行，等他们答复了，我再给你进一步的指示，现在你先尽可能收集周边的信息，为我们的行动准备。” “是！” “没别的事的话就这样。” “好，队长再见。” 挂了电话之后，我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即细细地开始分析起来。 首先是蒋楠接电话的背景音，仔细听就可以发现她是在医院接的电话，我从小到大在医院住了不少时间，还算熟悉那边的机械广播声，方才就正好听到了在叫号的声音，所以她应该正在医院陪小雷同志。 其次，对于这颗以太芯核，她听起来像是认为这是不同的一颗，而对于之前的那颗的去向并不明晰，只知道是送去了研究院，而对于其功能的开发并不了解。我倾向于认为她说的是实话，逻辑上说得过去，而且她的语气听上去也并无不妥，反应很自然。 而我已经见识到天行猎人与这颗芯核背后的研究团队的合作了，只是不知道军部在这其中有没有介入，在蒋楠与他们沟通之后，也不知道军部会不会坦诚地将资料与我们临空军部交流，又或是反而因此生出一点不愉快……这些都有可能会发生，但现在我能做的，就是获取尽可能多的情报，让我在这里的逗留更有价值一些。 我看向窗外，望着天边远远飘来的一朵乌云，抿了抿嘴。关着卫廷钧的地方安保情况这么差，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我思索再三，换了衣裳，揣上我的枪，决定出门将周边的情况摸排一下。 黎深回到临空市，给我报了平安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到医院开始准备手术，一直忙到了晚上才有空跟我在意识中沟通。 我把今天和蒋楠打电话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然后将豹猫召唤回了精神图景之中，让它把今日监视卫廷钧的情况展现出来。 今日卫廷钧依旧一心求死，需要他作为大型充电宝的时候，就会被强制唤醒，而在他清醒的时候，就会在他的囚笼——也就是那张禁锢住他的床上——喃喃着和昨天差不多的话。和昨天一样，来充能的人还是那两个人，听着卫廷钧的话，也依旧是无动于衷。而今天豹猫藏得很小心，并没有被卫廷钧发现它的存在。 「说起来，卫师兄的精神体是什么，你知道吗？」我顺口问道。 「好像是一只羚羊。」 我思索片刻，说：「他如果还有向导能力的话，为什么不把精神体放出来，替他四处查探一下呢？他能看到我的豹猫，说明他并没有失去向导能力，对吧？」 黎深说：「确实，但是没有失去向导能力不代表他还能用向导的精神力。考虑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的精神体在精神图景里出不来也是正常的。」 「但是我也没见过你把海豹放出来，他会不会也是习惯性不放精神体呢？」 黎深无奈一笑，说：「我不把海豹放出来的原因应该很显而易见吧？它行动慢吞吞的，还笨，不像你的豹猫那么实用……我几乎没有把它放出来过。」 我很喜欢胖胖的海豹，于是为它争辩了两句：「它虽然在陆地上行动慢，但是它可爱呀！如果你有能看到精神体的哨兵向导小患者，你也可以让海豹出来营业一下，安抚安抚他们的情绪的，对吧？」 黎深似乎没有考虑过为海豹换一个就业方向，听到我的话，倒是认真地想了想，说：「也有道理，它应该也会喜欢小孩子的。」 打了个岔，调节了一下气氛后，我又对黎深说：「今天我在四周摸排了一遍，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了吗？」 黎深很捧场地接话：「我的哨兵发现了什么？」 「这边果然是外紧内松的防备。」我将自己的一份记忆气泡同步展示给了黎深，并说，「如果有你在，我还能做得更隐匿一些，也可以判断哪些是普通人、哪些是哨兵，但是按照我的感应，他们大部分应该都是哨兵，藏得很深，从外围将那间屋子护得严严实实。好在我的豹猫身形小，而且一直都谨慎地努力隐匿身形，应该暂时还没有被人发现。但是我所住的这间房子不一定安全，被这些哨兵发现是迟早的事情，我还得想办法换个安全点的地方。」 「好，以你自己的安危为重。」 「嗯，我明白的。」 在我们的精神图景中，黎深的意识抱住了我的意识，尽管看起来仍然是我们两个人，实际上并没有实感，只是一个虚幻的拥抱。我笑了笑，也回抱住了他。黎深埋在我的脖颈上，说：「我好想在那边保护你。」 「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放心吧。」我安抚道，「今晚我要警戒着周围的环境，还要辛苦你帮我随时监控着我的意识海不要暴走了。」 「不辛苦，我很乐意。」黎深说。 温存了会儿，黎深又说：「如果情况不对，你马上离开，不要冒险。」 「好。」 时间不早了，我让黎深早些休息，明天还要继续上手术台辛苦一整天。我们道了晚安之后，我的意识回笼，将五感发挥至极致，将方圆两公里内的动静全都囊括在我的感知范围之内，一边阖着眼睛假寐，一边收集着无数的信息碎片。 直至天光大亮，四周都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的情况，除了哨兵轮岗。我有心想追踪他们的去向，但一个是他们坐车驶出两公里以外我就无法继续追踪了，另外一个，则是疑似他们有向导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干扰。 如果真的有向导在，那么没有向导傍身的我是万万不能与他们在此时硬碰硬的。于是我立即从床上起来，收拾好行李之后就拉着箱子离开了这间民宿。 我步行到了可以将豹猫放出的极限距离内的一个公园，在便利店中买了个三明治，便坐在视野开阔的一张石凳上，方便我警戒着周围的情况，并继续放出豹猫去监视卫廷钧那头的情况。 昨天那一通试探蒋楠的电话，把我现在架在了一个不能进也不能退的境况，只能祈祷今日天行市的军部会有消息来，这样不至于让我在发生突发情况下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只是如果这边的猎人协会与研究院有着这样各取所需的关系的话，军部必然和他们有着天然共同的立场。不管他们事先是否知情，猎人协会都是军部拿来当小白鼠，测试这种新型芯核利用方式的，等技术成熟了一些之后，军部也是受益者。 如果我们要把这颗以太芯核拿走的意图被天行市的军部得知的话，军部自然是不肯的。而无论如何，若这边军部不配合，我的处境将很危险。事到如今，无论之前我对蒋楠有什么猜测，现在她的立场仍然与我一致，我有什么发现也都应该要与她同步。 或许我该把实际情况与蒋楠汇报一声，然后马上离开天行市，假装从来没有发现过以太芯核。 至于卫廷钧…… 我又犹豫了。 我忍心看他继续在这里被榨干他的剩余价值，生不如死地在这里被人摆布吗？ 他可是黎深很重要的人啊。 只是，他的命对于军部和研究院来说，肯定很重要，比我和黎深还要更不希望他死。短时间之内，他的性命应该无虞吧？ 但我不敢赌，尤其是拿生命做赌注，并以人性为砝码。 下意识的，我拿起了手机，率先拨给了黎深。现在他有可能在做手术，贸然去精神图景中打扰他不好，如果他有空的话，会接电话并主动来精神图景找我的。 他没有接。隔了五分钟，我又打了一次，依旧没有人接。于是我转而打给了蒋楠，可是出乎意料的，她也没有接。 过了一会儿，我又打了一遍，仍然显示忙音。 黎深在上班后就将精神图景的屏障立起来了，因此要直接与他沟通的话，我还得将豹猫收回来，然后让它跑至黎深的精神图景之中。 我当机立断，将豹猫召唤回了我的精神图景之中，随后我立即起身，离开公园，来到路边，准备打车前往天行市的车站，坐最近的车次回临空市。 而就在我将豹猫召唤回精神图景的时候，精神力忽然传来了一阵波动。我神色一凛，那不是我的力量，只有可能是黎深动用了精神力。 他不是在做手术吗？为什么突然要用精神力？ 然而不等我探究清楚，我胸腔中的以太芯核忽然与卫廷钧的那一颗共鸣起来。这一次，竟比过去两天的共鸣都要强烈，我心脏一痛，黎深在我芯核上注入的冰冻Evol竟好像拦不住它的搏动了，那阵熟悉的翕张痛感袭来，让我眼前一黑，踉跄两步，差点跌到车水马龙的马路上。 好不容易拦了一辆车，我捂着心脏，和司机说了一声前往车站后，我就半眯着眼睛，努力地深呼吸，缓和着心脏的不适。 随着车子逐渐驶离卫廷钧的共鸣范围，心脏的不适好像在渐渐缓和。 我闭了闭眼，迅速进了一趟精神图景，有些疑惑为什么黎深还没有联系上我。 我们之间的那道屏障仍然牢牢地竖着，完全没有打开的迹象，豹猫不知所踪。 我睁开眼，准备再次尝试给黎深或者关轩打电话时，忽然感觉不太对劲。我倏然抬眼，仔细观察了一下街景。我陪黎深去过车站，所以我大概认得车站附近的路，可是此刻我却发现，这压根就不是去车站的路。 我立刻解开安全带扑向司机，在我速度的加持下，他完全无法抵抗，迅速被我制服住了。然而他的脚狠狠地往加油上一踩，在颈骨被我扭断之前，腿猛然一抬，将方向盘推偏了一些，车子立刻快速地斜斜撞向了路边的绿化带上！ 接下来眼前的一切在我眼里几乎逞慢动作播放，被撞瘪的车头、无法刹车还在横着飞出去的车子、无数片碎裂的玻璃片、还有远处正在努力刹车的大货车…… 我的大脑飞快地分析着最佳的逃跑路线，在撞上大货车之前，我执行了这套最佳的逃跑方案。只是身体在跳出车子的瞬间，摔到地上的时候，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呃啊……！” 即使已经在落地的瞬间将身体绷成了保护内脏的姿势，但这也意味着身上的外伤无可避免。擦伤、瘀伤、扭伤和被玻璃碎石划伤的疼痛被我敏感的感官放大了数倍席卷而来，我眼前一阵阵黑，等身体终于不再向前翻滚时，我抬起眼，在一片血色中勉强看到那台车被货车卷进了车底，沦为一团废铁。 我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擦了把眼前的血污，倒抽着冷气准备支撑着身子起身，却在这时，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三台车包围在中间了。 我抬起眼，冷冷地看着率先从离我最近的一台车上下来的人。 下来的是一个身材颀长、面容阴鸷的男人。他像提垃圾一样，揪着我的长发，硬生生将我从地上薅了起来。 我捂着头，硬咬着牙，冷冷地盯着他，将喉间的痛苦呻吟声都压抑了下去。 他将我揪到他的面前，阴鸷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扭曲的笑容。 “黎深的专属向导就是你？有趣，看来你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原来如此，你也是以太芯核的持有者，她还真是送了一份大礼给我们啊。”他非常满意地说道。 “你……是……谁？”我咬着牙问道。 “我？我是黎深的同门，但他应该从没提过我吧？”他的脸冷了下来。 我盯着眼前的男人，嘴角却是扬了起来。“不，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连博士都读不完的肄业博士，易初。” 易初不怒反笑。“看来他什么都跟你说啊。” 他扯着我头发的手骤然握紧，我的头发被扯得发麻，就在我准备动作的时候，他冷冷地说：“别想搞小动作，你可以掏枪出来试着杀我，但是那样你永远都没法再和你的向导团聚。”他凑近我，一字一句道，“你联系不上他了，对吧？你难道不想知道，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道寒光闪过，我的头皮一松，终于把我自己从易初的手中挣脱了开来。 他面色古怪地看了看握在手中的一把断发，竟是笑道：“好，好……” 我将手中小刀滑入衣袖中再次藏起，理了理新出炉的短发，语气淡淡地说：“下次你想请人，大可以换一种温和一点的方式。”我环视四周，将面前的人一一望去，一字一句冷声道，“还有，若你以为放着这十号人就可以将我撂倒，很抱歉你的算盘要落空了，我不仅可以杀你，这里所有人，我瞬息间就可以杀完。只是，”我的语气又变得柔和起来，“我不希望等我再见到黎深的时候，被他数落我身上又多了多少伤口。所以，带路吧，易初，我知道你要带我去见卫廷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