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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发麻的右手,垂眼看她,满目森寒:“卓三小姐,我当年把自己寝室和隔壁寝室五个小姑娘收拾得哭爹喊娘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那窸窸窣窣发抖呢。”——“卓青!你真的太过分了!”她没有理睬卓父在几步远的地方那顿厉斥狂喊。单凭这男人几十年来死要面子,到这时候,也为了躲在监控盲角处不露面,不愿意为了亲女儿出头那点气量,她就敢赌,只要今天自己不是一刀子把卓珺捅/死在这,卓振伟就绝对能坐到熟视无睹。这么多年的仇视成敌,她是世界上最恨,也最了解卓家的人。是故,也能直接看透卓珺那为了掩饰丢脸而刻意放大的嚎哭,径自弯下腰去,伸手别过对方红肿左脸。“要是觉得痛,你就给我好好记着,以后,再舞到我面前来一次,我就还你一巴掌——别说,我今天专程到这来,还真就是为了把欠你这么多年的巴掌统统都还给你,我做jiejie的,这么多年没把你打醒,以后只要身子骨健朗,我可以打你打到八十岁。”卓珺挣扎着,“你有病,现在是法治社……”即便如此,她手中但凡一用力,掐出半点红痕,卓三小姐还是立刻怂得一动不敢动。哪怕娇蛮如卓珺,此刻也不得不明白:打不过归打不过,没人帮也是真没人帮,在拳头面前,该服软就得服软。哪怕手上就扼着人家的脖子,卓青脸上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当着卓珺的面说,她同样也是说给卓振伟和监控那头的人听:“你现在捣出来这堆事,自己收不了场,害得不只是我和司予。你也害得,我最好的朋友,挨着病痛帮我meimei挡刀,你害得宋致宁,好不容易安下心来过日子,又要出来向他家里服软——你要是有脑子,就给我好好记着,还想在上海混得体面,就不要想着再作妖作怪,否则,我向你担保,我今天打你这巴掌,会是以后打在你脸上的巴掌,最轻的一次。”话毕,卓青将人松开,往地上一撇,便转身走向书房大门。身后静了数秒。在她即将踏出书房的那一步,复才传来卓珺嘶哑的一声低吼:“我做错了?根本就是你!是你和老太婆!”“是你先不要司予哥,是你主动跟他离婚,我想要当他太太有什么错?是纪家人欠我的!是那个老太婆,她吊着我,最后眼睁睁看我只能嫁给姜承澜,还送我金如意,要祝我跟他情比金坚!我现在不开心,你们才开心了,你们都欠我的!欠——”“那宋致宁有什么对不起你?”“……”卓珺一愣。卓青甚至连头也没回,只是停步门前,沉声问她:“白倩瑶怎么对不起你,程忱呢?她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费尽心机找人代替她?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考虑,你的那些自私,会给人带来多少伤害?你有什么资格把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波及到无辜的人身上?”“他们本来就、本来就过得够好了,我不是故意要害他们,是、是爸爸说……”“卓珺!”这声低斥,出自卓振伟之口。卓青笑了笑。这次,终究笑得畅快,笑得极尽嘲讽之能事。“那你就去找老太太要道理啊!你敢吗?还有卓先生,你不满意当年司予截胡你的项目,怎么了,商场上难道不是能者先行,你倒是证明给合作方看,你比纪司予有能力,你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说话间,她径直抬步离去。只剩下最后一句,隐约在风中飘散,振聋发聩。“二位,好事为什么轮不到你们,最清楚原因的,不也是你们自己吗?”=卓青沿着走廊一路直行。高跟鞋踩在地上,一声接一声,在空旷无人的地段,甚至传来分外明晰的回音轻响。沿路的女佣见她走过,纷纷停下动作。末了,却也无一不是默不作声的颔首目送她离开,一个一个,都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也好忘记刚才一不小心听到的跌打摔砸、惊天秘闻。卓青也权且当做一概不知,加快步伐。却也就在她即将走下楼梯时,身后,倏然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趔趄脚步声。她以为是卓珺贼心不死追出门来,当即站定,扭头。眉心紧蹙,一句“你不要再给我现丑——”还没说完,却又在看清楚来人的瞬间,活生生僵在半路。这个早已彻底老去、春华尽褪的女人,时隔多年,依旧无法控制自己下唇的颤颤不已,随时随地,嘴角都挂着若隐若现的口水。哪怕身后有随行的疗养医生匆忙跟来,满面抱歉地冲卓青打着手势,试图把她拽回房间,女人那枯枝般瘦长干瘪的手指,依旧不死心地伸向卓青。下巴抖着抖着,好半天,竟也真的给她才抖出一句:“囡囡,囡囡,回来了?”是了。卓青有些不知所措的,扶住她颤巍巍的手,轻声“嗯”了一句。哪怕多年不见,记忆模糊,到底也不至于认不出,面前站着的,赫然便是她那如今本该在疗养院接受精神治疗的生母,昔日的卓家明珠,卓秋迎——才不过五十有七的年纪,如今看着,满头枯燥白发,树皮般的褶皱遍布整张脸,竟好像早已是衰残暮年的老人。卓青看着两人相握的手,顿了足有半晌,都没想出来该说什么话。记忆里的卓秋迎,除了偶尔清醒的时候,会愧疚的抱住自己不住哭泣,可更多时间,总是是精神错乱的模样,疯了般的打骂朝着自己身上招呼,歇斯底里般狂躁,把屋子里所有能看见的东西摔个粉碎才肯罢休。与其说,卓青是这个家里跟她最熟的人,不如说,卓青是这个家里被她打骂最多,被她的病殃及最多的人。自打七年前下定决心离开纪家以后,她也同样和卓家脱开联系,自然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生母。这声“囡囡”叫出口,于卓青而言,其间相隔,恍惚已经是无从追溯的漫长岁月。“我……正好,正好回来。”可至少今天,卓秋迎是清醒的。虽然她依旧是个任谁看了都要叹息的病人,可至少今天,她还记得自己是个母亲,她还记得最亲切的称呼,会听到熟悉的声音,便手忙脚乱的跟出房间,会不舍得的,死死拉住女儿的手不放。但如若卓家先祖有灵,瞧见这独一无二的掌上娇,昔日举手投足无人挑剔的卓家大小姐,而今却只成了卓珺嘴里的“疯婆子”,一个形容枯槁的病人,又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年也是他们力阻卓秋迎那奔赴自由的爱情,然后逼她嫁给了未来定能“振兴卓家”的上门女婿,最终,把她的余生都逼到癔症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