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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子吴晟当初那话讲得多漂亮,他爹是悲伤过度,追念先帝而去,单凭这句话,保了他云南太平至今,其余两王也跟着姑且消停了,朝廷要的就是这态度,到主子跟前儿,奴才就该有个奴才的样儿。”廖士林沉吟道:“自古以来就是这么个理儿,甭管你地方能耐再大,忤逆皇天诰命,看主子饶得过谁?除非自个儿扯旗造反,堵上性命彻底跟朝廷决裂,到时候胜负输赢,那得看老天爷乐意蹲谁家的墙头儿。南面三省这几年又开始不安生了,万岁爷什么人物,能想不到这个可能?朝廷“撤藩”的举动一早就应该在酝酿之中,只是咱们普通平头百姓距离权利的中心比孙猴儿翻个筋斗都远,新闻谣传能听到一些,也能推测一二,但当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真正有几个人清楚?”见兄妹俩呆杵着,一脸惊吓愣怔,老头两手撑着膝头立起,负手往屋里踱,“怕什么,天塌砸众人,况且还有个儿高的人顶着,一时半会儿天下还乱不了,赶紧收拾收拾,预备着吃饭!”这么一说,俩人才注意到天已经擦黑了,忙跟着进屋,饭桌上添了几人,再加上临成是个话匣子,气氛显得很热闹。湛湛说明儿要跟临成一道出门捉蛐蛐儿去,被她额娘一眼不眨地给否决了,“我刚从屋里找着匹细绢,裁了纳鞋底儿正好,这上头的功夫讲究,你再不跟着学起来就迟了,别总想着满世界乱溜达,蛐蛐儿能教你什么本事?”这话把湛湛噎得无地自容,女工上她一向不大成,针头线脑天生就跟她犯冲似的,但凡她一出手,荷包啊,手绢儿啊,都被遭毁尽了。人都是有脾气的,湛湛也不例外,第二天一大清早,临成一身破烂打扮出门逮蛐蛐儿,她只得咽下心头一口不服气,勾头坐在廊子下跟手头的活计较上劲儿了。邧人口中,千层底也叫门堂鞋,尽管千层是个夸张的说法,可要把五六十层精挑细选出来的白布一气儿地糊成一张鞋底子,可不是个简易功夫,必须是项稳下架子,耗下精神才熬得出来的活计。湛湛抿下一鼻头汗,伸手量了量,从小到大,郝晔的鞋码一直是她的一乍又半,照着比准出不了错。落日沉沦中,她的肩头被天边半层烟霞染透,发隙里掺着几只细碎的花瓣儿,于是来人一眼望入门内时,见到的就是京郊这么一副疏远宁静的景致。碳笔勾画出鞋形,再用剪子裁下来,这样忙活了大半天,才把千层底预备完毕,她转转脖子抬起头,冷不防撞见一人,穿过院门口的紫藤花架堂而皇之走了进来。看人打扮,还挺细致,高个儿颀身,肩外罩着斗篷,靴帮儿净白抹腻,找不着一丝尘迹,由于步子迈得很开,她外祖腿脚年迈,呵腰打拱在后头跟着,使之无端透出一股反客为主的傲慢。瞧这架势,应该大有来头,湛湛心里有些不自在,她外祖反倒不乐意了,使眼神儿一劲的呲她,满嘴溜须拍马,顺带也是跟她提个醒儿,“您屋里请,地方寒碜,王爷多担待,您当心着脚下……”这下湛湛吃惊不小,忙起身往一旁避,起承转合之间匆匆跟来人打了个照面。笔墨丹青的脸廓,藏峰纳涧,真真儿是副不得多见的俊俏模样儿,只是风水有些过于深邃凶险,目光越过她不多做停留,览瞩的是一朱万顷的余阳晚景。王爷也分茬儿,分地位,分尊卑,湛湛偷偷看着他的背影,斗篷的壁积里粘着几枚碎叶,摇摇欲坠,她觉着眼前这位黄带子的身份应该很金贵,属于画卷中浓墨重彩的一笔点缀,是个人物。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ω?∪☆、风挽云背人进去了,事儿还没完,老爷子回头瞪眼使唤她,“干站着嘛呐?不赶紧为王爷喂马去!”从自家姑奶奶跌落为弼马温,谁家胳膊肘这么地往外拐呐,湛湛心里头不平衡,鼻腔儿里低低哼唧了声,“老郎神似的,戏真多……”话落她外祖没说什么,估摸是上了年纪耳朵不灵了,没想着前面那位王爷耳梗子微微一抽,偏头看了过来,脚下也停住不再动弹。离得近些看,这人眼睛长得可真漂亮,跟她二伯官帽顶子上的琉璃珠儿似的,干净透亮,清晰照出她的影儿,接着视线一紧,带着些相逼的意味儿,牢牢审视她。湛湛开始有些慌,方那话八成是一字不漏地被人给听了,这可瞎了,得罪了皇亲大爷,不上赶着找抽吗!鬼使神差地,她连忙抽着小腿肚儿蹲身避开打量,“窝棚里没草,您瞧阴干的秸秆跟豆粨成吗?”话是对着她外祖说的,实际上是隔山表明认错儿的态度。正主还真就开口搭了腔,风雨轻叩瓦檐儿似的声响,不急不躁,“甭给喂猛了,畜生么,没个饥饱,嘴上也爱贪便宜。”年轻细润中透出漫不经心,嗓音是好听,就是话中带刺儿,怎么听都掺着股一语双关的辛讽。皇家尊贵瞩目,骂人的资历毋庸置疑,奴才被主子数落,不服也得忍着,况且还是她先起的头,湛湛心里挂火,也只得闷声道了个是。廖士林没闻见□□味儿,觉着他这外孙女没白养,挺有眼力界儿,懂得问话,捋着下巴直点头,挥挥手驱她,“去罢,甭忘了给料子筛干净了再喂。”言罢,扭过头客套,“自家丫头,没个规矩,让王爷您见笑了。”对方垂眸,淡笑着摇头表示无碍,隔开身后一抹背影,接着往门里踱。旗下姑娘没有不骑马的,湛湛斜楞眼打量面前这匹,躯干平直,胸廓深广,最打眼的是那兔崽子似的鼻梁,看起来是川藏一带的河曲马无疑。藏区是有位王爷,正经爱新觉罗氏的嫡枝儿,先帝爷的第三子,当今万岁爷的御弟,来的不能就是这位吧?她有些懵,杵杵着不动,把茯苓给惊了一跳,忙接过她手里的箩筐,“您癔症什么呐?雷劈了似的。”活说着,马厩底下出来一人,是那位王爷的戈什哈(侍从,护卫),脸有些糙,一看就知道是被风给吹惯了的,一面跟两人打招呼,一面接过草料往马槽里掀,“劳驾您二位帮忙整五斤白鸡仔儿,这料子不成,忒干,驹子吃了容易倒嚼(反胃),得跟鸡仔儿兑在一起喂。”话说得中规中矩,只是口气有股颐气指使的味儿,让人听着不大舒坦,茯苓皱眉看她主子,“太太说晚上要蒸槽子糕,都预备下了。”鸡仔儿是说鸡蛋,白鸡仔儿说的就是蛋清,普通人家的马再金贵也轮不着这种喂法,想想都觉着满身的rou疼。不过顾忌人家王爷,湛湛不敢过多怠慢,接过茬儿道:“您都听见了,对不住,家里头本就没剩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