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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她这才又举起手里的针,在头皮上蹭了两下,继续低头忙活起来。手下是一袭制了大半的秋衫,沈羲近来钟爱的素色。进了八月天气便已转凉,日间仍然很晒,但夜间却露重了。如今他们的起居已全然无忧,衣裳膳食都按着规矩不错分毫,沈羲外出的衣裳拿去绣庄做,家常衫子便由她包了。她绣工比不上她的,但也并不逊色。做出来东西,总能博得到称赞的。她熟练地挑了两根不同色的绣色,另拿绣花针穿了,在布料上以“三色锦”的织法绣起花来。“姨娘女红这么好,从前该不会是做绣娘的吧?”屋里忽然响起来熟悉的嗓音,紧接着眼前光影一晃,沈羲已经到了跟前。裴姨娘手下略颤,抬头笑望她娟美的脸:“你几时来的?怎么我也没听到脚步声?”“故意放轻了的,姨娘怎么会知道?”沈羲目光落在衣料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漫不经心的样子。裴姨娘目光扫过她脸上,神情略松,微笑起身端来糕果盘子,说道:“林公子走了?”“说了个惊天大秘密给我,还不走,难道等着我拿扫帚追么?”沈羲拿了颗酥角吃起来。裴姨娘微怔:“什么秘密?”沈羲垂眸望着盘子,手指头一下下拨弄着里头的酥角。裴姨娘略显不安,抽出袖口的绢子,拭起鬓角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说我是个抱养来的孩子,不是沈家的女儿。”沈羲道。裴姨娘娘定在那里。“姨娘,”不知什么时候沈羲又看到她脸上,目光幽幽的,像静夜里的月光,“我到底是怎么来到沈家的?“我本来应该姓什么?我的生父生母怎样了?姨娘的身份是什么?梁哥儿又是谁的孩子?好多谜团,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裴姨娘脸色逐渐凝固,也像是月光下一池潭水了。直到她屏息得够久,她才垂下肩膀,喃喃道:“这个我怎么知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可是戚九却是你请到府里来的。”沈羲不容她回避,“而且你也知道我身上留着赫连人的血。“母亲临终之前也只把你叫到房里说话。就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未曾能听到。“我母亲甚至把她所有帐本都交了给你。而你只是一个姨娘而已。如果不是确定你一定会对我好,她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裴姨娘脸色有些泛白。“林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我稍后自会告诉你。但是姨娘能先回答我先前的疑问吗?”裴姨娘抬起双手支在桌面上,无意识的在空中划了一把,像是要从岁月里捞回些什么,然后她站起来,定定的立在屋中央。“你让我怎么说呢?我从来没打算将这些诉之于口的。”她喃喃地说着,既像是说给沈羲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不如就从老爷太太说起吧。”沈羲给了她个提示。“说说你我是怎么到的沈家?”“梁哥儿是我与老爷的孩子。”紧接着,裴姨娘的声音就像从古老的石磨里洒出来:“太太不能生育,但老爷坚称有了姑娘,不要再生什么孩子了。“太太便托胡家把我送到府里,而后软硬兼施让老爷收了我。“她说,老爷为她担待的够多,倘若她不为老爷留个骨血在世,便对不住她。“太太的思想很老旧。她一心只为丈夫儿女。“我不知道旁人会怎么看待他们,但是在我的心里,老爷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他不愿辜负太太,心里也更敬重她。他极少会到我房里来,但是在生活起居上也从未亏待过我。“而我也从来没有在乎过什么公不公平,也没有想过,老爷这样对我算不算正确。我更没有去记恨过太太。“因为即便是在沈家当牛做马,即便是做不成姨娘,生不下梁哥儿,我也一定要到沈家来!“到沈家来就是我的使命,我本身就是个下人,更何况他们还让我有了自己的骨rou”她把脸抬起来,脸上神思恍惚。沈羲听到沈梁是沈崇信的骨rou时神色稍缓,而她尚未开口,裴姨娘却已经看过来。“姑娘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会说自己是个下人对不对?”她微微扬唇,嘴角却噙着一丝哀伤,“因为,奴婢只是您生母留给您的一个丫鬟。”第207章恍然如梦沈羲手里酥角啪嗒落在盘子里!面前的裴姨娘身躯急剧抖簌,仿佛背负了十几年的重压在这一刻如洪水般倾泄出来!精致的知夏斋里只听得见她压抑且不间断的低泣声,而沈羲怔望着她,竭力调整着自己的认知。“大秦自亡国之前那一二十年,天下就已经逐渐乱起来了。西北,西南,东南各地战乱频起,愈演愈烈。“有些拓跋人居然还擅自割地为王,流民一股接一股涌进京师,但那个时候皇上仍然不相信拓跋人能成大事。“直到安国公府老少将领陆续战死,他才开始调集兵马清剿。“然而大势已去。朝中好些官员暗中已在权衡去留。“惠庆十七年,也就是你出生那年,这一年于大秦来说,发生了好些事。“首先是太子薨了,而后是长江以南失守。“燕王萧放率领十五万大军集结江南,预备与率领着西北十几万大军的周王李锭在沧州会合。“到了腊月,不堪承受丧子之痛的皇后也薨了。举国大丧。“而就在这一日,你来到了这个世上。“一年之中连失太后与皇后,民间开始风传大秦气数已尽,民心更加摇摆不定。“皇上忧急之下下旨不许任何人嬉笑,包括婴孩。“但婴孩的嬉笑如何能禁止?“而你的出生又让人多么惊喜。张家自老爷的meimei、盈姑小姐过世之后,便再也没添过小姐。“府里又已经整年没有过展露欢颜的时刻,奶奶和太太整日地抱着你,又哭又笑,笑完了哭,哭完了又笑。“她们给你取了小名叫缓缓,取自‘陌上花开,宜缓缓归矣’。“又接连三月不曾迎客,只因为不想去想外头的局势。老爷和大爷也是沉默的日子多。“终于那一日,周军攻破大同,往燕京逼来了。”仿佛再次见到亡国之前的兵荒马乱,她抿紧双唇,脸色也倏然变得雪白。“后来呢?”沈羲轻轻问,也仿佛怕惊动了她。“后来太太和奶奶就做了个重要的决定,无论如何,张家人都要活一个!”她语音陡然急促,如同身后有人追赶,双手紧抓着布料,连绣花针直直扎进手指她也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