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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面前,最和善的时候也是三分微笑三分审视,剩下的几分是什么,恐怕只有她心里清楚……“我记得从前,夫人时常入宫,与陛下亦是故交。”徐后忽而开口道。我不知此言何意,答道:“正是。”徐后微微转头,叶影扶疏,阳光在那张秀致的面容上明晦变换:“我听闻,夫人当初成婚,是丞相做主。”终于要提起魏郯了么?我看向她,微笑:“此事细由,妾并不知晓。”徐后恍若未闻,将手指轻轻拂过路边一树白桐的花瓣:“我记得那时,丞相本欲择在未婚的公主之中择一位为儿妇,可到了莱阳,就立刻改作了夫人。”说着,她看看我,轻声道,“夫人可知为何?”我心中诧异,此事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先帝儿女众多,天子的宫中还有几位待嫁的公主,这我倒是知道的。不过,魏傕收我做儿妇的原因,我早已想透了千万遍,徐后如果想点醒我什么,只怕白费心力。“丞相厚爱,妾彼时亦是惶恐。”我答道。徐后看着我,唇角弯起一抹奇异的微笑。“丞相乃当世之枭雄,世人在他眼中皆是棋子,或爱或弃,不过时势。”她的目光沉若深潭,声音却轻若拂风,“夫人可明白?”我与她对视着,没有说话,万籁俱静。“皇后。”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望去,是几名游春到此的妇人从前方走来,笑意盈盈。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出了外面。徐后的脸上恢复矜持的和色,接受妇人们的行礼。一位看着面熟的中年妇人笑着对我说:“方才不见了傅夫人,我等正找寻,原来是与皇后一道。”我亦淡笑:“正是。”天子换了一身衣裳,衣冠齐整,先前的颓唐之貌竟全然不见。他接受臣民跪拜,与徐后走到众人中间,一道游春赏景。宫人们早已将香草备好,天子亲手分与众人。轮到我的时候,天子看着我,将一束蒲叶卷裹的兰蕙递来:“夫人如蕙。”“谢陛下。”我低头接过。人多起来,游乐笑声阵阵,宫中的冷清抑郁似乎也全然消失。游玩疲累之后,众人又在林苑中曲水流觞,吟诗作赋。天子前呼后拥,手持酒杯听着人们高谈阔论,脸上的笑意仿若从无阴霾。宴乐一直行到午后,来游苑的人们醉的醉乏的乏,各自散去。我也想走,却想着魏郯说过要来接我,只怕自己走开他又错过。流觞行乐的亭子上,天子饮了许多酒,已有醉意,斜倚着凭几隐枕。周围只剩下宫人和内侍,徐后坐在他的旁边,亲手为他煮茶醒酒。“阿嫤。”天子看到我,笑意有些迷糊,拿起一只酒盏举了举,“来,饮酒!”“陛下,不可再饮。”徐后将他的酒盏拿下。天子看着她,神色一沉,可过了一会,却慢慢笑起来。“阿嫤,朕娶了一位贤后。”他仰头躺在在榻上,手像打拍子似的叩着凭几,似叹似笑,“贤后!”徐后望着他,脸色半红半白。正待开口,忽然,一名内侍急急地奔来:“陛下!陛下!丞相入宫来了!”此语一出,众人皆惊。“丞相?”徐后一下从席上站起。“正是!”内侍喘着气,“方才已入安庆门!”我听着,亦觉惊疑。魏傕既称病在家,这般时节,又入宫来做什么?“陛下!”徐后转向身后,天子却倚在榻上,恍若未闻。“来人,”他拂拂袖子,站起身来,“回宫,朕要歇息。”徐后脸色一变,拦在他身前,低低道:“陛下这是做甚!”天子却神情不改,冷笑:“怎么,丞相要来扰朕清梦,皇后亦相助么?”话音才落,却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喝道:“陛下酒宴热闹,老夫才来,便要散了么?”我望去,心底暗暗一震。一匹黑色骏马飞驰而来,上前一人金冠锦袍,正是魏傕。他竟纵马闯入宫禁而来,在几丈之外停住,一跃而下。无人敢上前阻拦,只见魏傕身着锦袍大步走来,虎虎生风。徐后和天子皆不再动作,立在亭上看着他,神色微微发僵。魏傕的脸上不辨喜怒,扫了周围一眼,看到我。“舅氏。”我行礼,低头间,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魏傕没有回答,却径自走到亭上,站在帝后面前。没有人敢问他为何见了天子不拜,他与天子对视时,空气胶滞,我能感到心在撞着胸口。毫无预兆的,魏傕突然“锵”一声拔出剑来。众人吓了一跳,我看到帝后皆后退一步,天子的脸色发白。“丞相何意。”天子的声音紧张。魏傕却笑笑,将剑尖挑起案上的一只金觞。“陛下今日行宴,尽兴否?”他问。片刻,天子答道:“甚尽兴。”魏傕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突然,他将金觞往空中一撩,用剑劈下,只听“铛”一声响,金觞落地,已成两半。“臣今日亦在府中畅饮,正兴起之时,忽从赵贼府中搜得一物,特来呈与陛下!”魏傕语带戾气,从袖中扯出一物,掷在天子胸口。天子接住,一看,脸色登时如白灰一般。我亦如遭霹雳,此处虽隔着两丈,那白绢却认得清楚,上面暗红的字迹已经发黑,正是天子的血书!“昏君!”魏傕怒喝一声,提剑指着天子的胸口,“可认得此物!”“舅氏!”我不及多想,急忙上前。可不待我阻拦,一个身影已经挡在二人之间。“丞相明鉴!”徐后将天子拦在身后,声音微微发颤,“天子素赞丞相高义,这等矫诏必是贼人伪造!”“伪造?”魏傕冷笑,“天子手迹,老夫岂不认得!诏上玉印,又是何来?”“赵隽勾结梁仁出入宫禁,伪造天子手书玉印。”我上前道,“乱党欲以矫诏号令天下,舅氏明察秋毫,闻风即以剿灭。以儿妇之见,此诏留于府中,乃为诱舅氏与天子生隙,置舅氏于不仁不义之地!舅氏世之英雄,岂可中了jian人之计?”我一口气说完,只见魏傕目光冷厉,犀利如刃。背上如抵芒刺,我望着他的双目:“舅氏三思。”魏傕神色不动,却将剑向前抵了抵。我几乎能听到心蹦出来的声音,徐后望着魏傕,没有退后,却将手握住剑尖。她的声音低而发虚:“夫人所言甚是,丞相明断。”殷红的血从手掌中渗出,染红了她雪白的袖口。我望向天子,他看着徐后的手,嘴唇发白。“父亲!”这时,魏郯的声音在亭下响起,我看到他,心中犹如一块大石落地。魏郯几步上前,目光扫过,似乎已明白发生何事。“父亲,”他握住魏傕的手臂,沉静道,“此书来历可疑,父亲欲鉴真伪,可问天子。”“哦?”魏傕阴晴不辨,看向天子。天子面白如纸,我能看到他的手在袖子下紧紧攥着。“此乃赵贼矫诏,其心可诛。”他的声音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