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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的眼神带着些许惊恐,更是揪着他的心。她看见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却依旧是无力起身,进门时的那一幕仍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挥之不去,直令她吸着凉气,“我进来的时候,母亲便已经……虽是当即便叫了医生来,可到底是晚了。那些仆人和医生,我暂且将他们一并留在了府里,等你回来再行处理。”顾敬之见她强作镇定,一一向自己述说情况的样子,可她的手,却分明是紧紧揪着他的衣角不放,声音亦是难掩一丝慌乱。她并未抬起脸来,只是满面的苍白仍旧逃不过他的眼睛。他顿时无比心疼,便蹲下身子,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更是在剧烈地颤动着。轻寒的整个儿身子都在发着抖,她反过来死死地攥住他的手,终于难掩心中的俱意,低低啜泣起来。他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拥到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呵护着受惊的婴孩一般,“好了,没事了,没事了……”那被安置在卧床上的大太太,面色惨白如灰,已经开始微微发黑,头上的发髻凌乱,颈间那道淤红的痕迹更是触目惊心。她的衣着褶皱,整个儿的旗袍下摆都变得层层叠叠的,脚上的鞋子也被踢掉了一只,模样十分狼狈。想是任谁也不会料到的,曾经如此跋扈之人,竟也只是落得这样一个惨死的下场。所谓因果报应,天理轮回,想来亦是有几分道理的。只不过人死灯灭,有些事情,便也是随风散了罢。顾敬之亲自将轻寒送回屋中,正欲离去时,她却反倒拉住了他的袖口。他转过身来,沿着床沿坐了下去,静静瞧着轻寒,等她开口说话。轻寒缓缓收回了手,轻语道:“我是在想,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是不是该趁此机会,为父亲办一场正经的后事,再拖下去,我怕对你更不利。”顾敬之淡淡一笑,“利于不利,已是定局,”他又看向她,“此事并不简单,我自有安排。”轻寒道:“你是说这件事,还是指……父亲的死。”果真是个聪明的丫头,他在心里想着。只是过于敏感,却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怕是比起寻常人,也要多受些苦头的。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头道:“父亲死后,我曾命人找过西洋医生来做检查,发现他并非中风,而是中毒,”轻寒自然心中如雷轰鸣,他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这种毒毒性缓慢,每日送食便会令人食欲不振,逐渐侵蚀人的精神与身体,如若体内的毒积聚到一定程度,便会顷刻间暴毙而亡。”“参汤,是参汤,”轻寒晃了晃他的臂膀,若有所思道:“难怪那一阵子,她费了心思要将我赶到老宅去,现在想想,定是怕我误了她的事。”顾敬之摇摇头,“参汤或许是她送的,可这法子,却未见得是她想的出来的。大太太虽一向精明强悍,但到底是色厉内荏,这样致人死地的事情,应当不会是她想出来的。”“你一早便已有数?”她这才恍然大悟,“所以那时候,你才会任由大太太的对我的所作所为。”“那时,我亦不能十分的确定,只能顺着她的算计,想着至少能够保得你的安全。若是执意让你留于府中,难保她不会为了自己的计划,而做出扫清障碍的举动。”轻寒忽的浑身打了个冷战,她明白他所说的那个“障碍”,便是她自己,心中更是有着劫后余生般的失措。她担忧地望着他,又想到那日尽是因为自己,才会让顾信之得以逃脱,也因此给他留下一个如此之大的隐患来,只觉得焦心与悔愤,灼心的泪水霎时充满了眼眶,“你可千万小心。”顾敬之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想法,只道:“外面的事,一切与你无关。”他将轻寒安顿之后,便回到了书房内,严旋庭早已等候在此。他坐到书桌前的高背软椅上,随手拣起桌上的一支钢笔,在指尖旋了个个儿,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桌面,不急亦不缓,随着那发出的“笃笃”的声响,若有所思。过了许久,他“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钢笔拍在桌上,像是下定了决心,对严旋庭说道:“我决意,正式对外公布父亲的死讯,明日即登报公告,通电全国。”严旋庭稍有错愕,却也明白这是迟早要来的事情,而现下,便已是到了那一刻了,“是,属下即刻差人拟文,安排事宜。”隔日一早,顾汝生的死讯便已是四海皆知,上下皆一片哗然,街头巷尾所议所论,无一不例外为此事。轻寒将通篇报文反复看了三遍,那文中所言,之于顾汝生之事,倒也是说了七分真相的。而对于大太太,则是表示她与丈夫伉俪情深,如今一人已去,她自不愿独活,才作如此贞烈之举,已明其志。这三两页薄如轻纱的纸张,承载了太重的悲欢离合,真真假假,此时却犹如千斤巨石一般,沉甸甸地坠在轻寒的手中。她又何尝不知,此讯一出,接踵而至的,将会是怎样的暴风骤雨。届时,这江北以外之势,一如赵孚生之流,举旗压城也不过是转念的事,虽说两方确是力量悬殊,可如若再是内乱骤起,一时腹背受敌亦是不无可能的。想到这里,她不禁长吁一气,“这人心,万不能乱才好。”☆、09风雨无声(3)府中连失两位家主,丧礼自然轰动全城。顾宅之内一应以白绫素缎为饰,阖府上下着暗色素服,各人面上均是毫无表情,抑或悲戚的模样。灵堂是设在旧宅之中的,因着老人素来有落叶归根的念旧之思,又兼那里门庭开阔,便于处事,遂即令仆人将所有前来吊唁的宾客,直接往老宅里领了来。再说如今的顾家,是长子叛逃,大房败落,而末子继位,也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味。轻寒俨然成了一家之主母,丧礼之时,只她与顾敬之二人立于堂前一侧,接受前来宾客的吊唁。临近傍晚时分,久未谋面的赵孚生倒是来了,待他上完香行完礼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里也上了灯,到处都是暖黄的一片。此时,前来吊唁的宾客已经散去,堂前只剩得他三人,以及一些不相干的仆人。赵孚生道:“如此噩耗,实是令人痛心,四公子万要节哀。”“赵司令有心了,劳您跑这一趟,”顾敬之又作了个请的手势,“请随这边下人去厅里用餐。”赵孚生向那欲上前来的仆人摆了摆手,道:“在下已略备下酒水,不知少帅与夫人可否赏脸…”顾敬之心下暗自一笑,没想到这老儿是如此的急不可耐,“白事在身,多有不便,怕是要拂了赵司令的好意。”赵孚生闻言即色变,面露难堪,闭口不语。顾敬之倒成心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