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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鹤栖云对云砚之的接近再没有太大反应,权当没有这个人,每日不是看着房顶发呆便是漫无目的的盯着某一处出神,亦或是数着手指咕哝些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话。 云砚之给他喂饭也不敢喂多,一次就喂个三四勺,估摸着消化差不多了便又喂个三四勺,一天便得喂几十次。 所幸的是,鹤栖云没再吐了。云砚之松了口气,他猜对了,鹤栖云只是无法一次性吃下太多,分开来一点一点喂还是能喂进去的。 只是这饭食的事解决了,夜里睡觉却依旧睡不安稳,甚至变本加厉更为严重。 以往虽说睡不安稳,但好歹还能睡个半宿,自云砚之来了后,鹤栖云便彻夜彻夜的睡不着。他怕一闭上眼,再一睁眼便看到自己噩梦里的情景。 云砚之怕他又一声不吭跑了,自然是寸步不离,洗漱吃饭都不假手于他人,也不敢先鹤栖云睡去。鹤栖云睡不着,他便也安安静静的搂着他,陪他睁着眼看窗外日升月落。 若是一日两日那也就罢了,长此以往,便是再好的身体也熬不住。 又是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云砚之好不容易熬到日光渐亮,疲惫的坐起身揉着额角,看着身侧同样彻夜未眠的鹤栖云,长长叹了口气。 等杨逐月来送饭时,云砚之喂完了饭,拎着食盒顺势跟着杨逐月一块儿出了门。 “杨兄,麻烦你再帮我收拾一间房,我在屋里他睡不着。”云砚之合上身后的门,拽着杨逐月袖子走远了些才敢道。 杨逐月侧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眼神色颓顿的云砚之,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想,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声,道:“我等会叫人给你收拾,阿云...唉...” 那晚后,云砚之便不再去鹤栖云面前晃悠了,洗漱喂饭都交给了丫鬟。而他则在房中不断的查阅典籍寻找接生的法子。翻得倦了便挑挑拣拣给鹤栖云配药膳,配安胎药。 鹤栖云见他好几日都未曾露面,只当他是耐心耗尽,一走了之。意识到云砚之再一次弃他而去,本该麻木的心又疼得叫他受不了。 杨逐月来给他喂饭,他却是吃一口吐一口,肚子明明饿得不行,却是怎么也无法将东西咽下肚,唯有云砚之调配的药膳,他还能勉强吃上几口。 面对杨逐月悲伤又无奈的模样,鹤栖云也只有抱歉的垂下脑袋,让发丝散落遮住他一脸病容。 这副倒胃口的模样,还是别祸害杨逐月了。 无人时,鹤栖云漫无目的的发着呆,心里的想法便在这寂静中发酵得愈演愈烈。 他想,左右云砚之是个薄情冷性的,孩子在云砚之手上指不定都落不到个全尸。而他本就不想继续活着,这孩子生下来没爹没娘的指不定叫人怎么欺负。 “…可怜的小东西,生你出来没人疼没人爱的,不如随爹爹一块儿去如何?” 鹤栖云倚在床栏上,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抚着。许是因着许久未开口,鹤栖云声音有些变了调,听着怪异又瘆人。 鹤栖云的呢喃被站在门外的杨逐月听见了,他拎着食盒的手有些抖。 杨逐月勉强压下惊异的神色,挂起笑推开门,道:“阿云,在和孩子说话呢?该吃饭了。” 鹤栖云一见有人来,立刻收了声,侧过脸看着窗外发起了呆。 杨逐月习以为常的叹了口气,熟练的打开食盒,端出药膳给鹤栖云喂了两口。 鹤栖云味如嚼蜡的咽下肚,杨逐月却未和往日一般收拾完出去。他看着消瘦的人,几次张嘴又欲言又止的合上。 鹤栖云也不管他,自顾自的发着呆。 杨逐月试图与他交流却被沉默打败,努力了半天终是叹息一声拎起食盒出了门。 杨逐月将食盒交给下人,一拐腿转头进了云砚之那屋。见云砚之还在埋头苦心研究医术,恨铁不成钢般踹了他椅腿一脚,压着嗓怒道:“阿云都不想活了你还有闲心在这琢磨你那破医书!” 云砚之叫他吓了一跳,弹起身抓着他肩膀急道:“杨兄,你说什么?阿云不想活了?这是何意?” 杨逐月长长叹了口气,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让他也有些疲惫,他指了指门口,道:“你还是去看看他罢,我方才去给他送饭,在门口隐约听见他想带着孩子轻生。” 云砚之听罢便步履匆匆的冲出门外,杨逐月紧随其后却见他站在鹤栖云门口,杨逐月疑惑道:“怎么又不进去了?” “门打不开!”云砚之铁青着脸用力推着房门,房门后似乎被什么抵住了一般,任凭云砚之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杨逐月一听也急了,冲上前帮忙踹门,奈何这门仿佛黏住了一般,集两人之力竟然无法撼动一丝一毫。 屋里的鹤栖云听着门外两人的动静,脸上无甚表情,只一次次将手里的床单往房梁上抛去。 他的配剑早已被杨逐月收走,这屋子里连一点尖锐的物品都不存在,就连柜角都被杨逐月打磨成圆滑的。鹤栖云思忖了很久,终于想到还有床单没有被杨逐月换成别的什么。 方才杨逐月一出门,他便把房门封死了,床单终于在他不懈努力下顺利穿过横梁,鹤栖云打了个死结,用力拽了拽,确定不会松开方才撒开手。 看着眼前床单做的绳套,一想到马上就能不再为这样那样的事难过到夜不能寐,鹤栖云躁动多日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双眸像两汪死水般再无任何波澜。 鹤栖云双手拉开绳套,缓慢的闭上双眼,轻轻仰起头将修长的脖颈套进了绳套中。 一切似乎已尘埃落定。 马上,那些困扰他多日的事情都将与他无关了。 “没法子了,这门大抵是被阿云用什么秘法封住了。杨兄,还有什么地方能进这房中吗?”云砚之将内力凝于掌心,想用内力将门打开,这门却是纹丝不动的立在原地。 杨逐月急得一头热汗,在门外来回踱着步子,突然一拍掌心道:“窗!” 云砚之立时反应过来,不等杨逐月带路,脚下漾出墨色涟漪,人已然消失在杨逐月眼前。 云砚之一脚踹开窗冲了进去,杨逐月紧随其后,两人一抬眼便看见鹤栖云垂着脑袋,脚下是踢翻的凳子,脖子上套着床单,身体晃晃悠悠的悬在房中。 “阿云!!!” 云砚之目眦欲裂的甩出一道劲气将床单割断,冲到底下将落下的人接在怀中。 他颤着手去探怀里的人的鼻息却是探不到,云砚之不肯接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捉住鹤栖云软绵的手扣在脉上,直到感受到指腹下传来微弱的跳动方才松了口气。 杨逐月从看见鹤栖云吊在房中便吓坏了,跌跌撞撞跑到云砚之身边跌坐下来,颤着手拽住云砚之衣袖,几不可闻的开口:“...如何...还...还有救吗?” 云砚之点点头,搂着昏厥过去的鹤栖云有些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骤然间,昏暗的房中闪过几缕绿意。杨逐月一晃眼,鹤栖云身上便多了几根闪着寒光的针。 杨逐月吓了一跳,急道:“这是做什么?!” “此乃本门绝学太素九针。别问了,能救他便是了。”云砚之用内力催动金针,他已经身心俱疲,没有更多的力气去和杨逐月解释了。 房门的禁制早在鹤栖云昏过去时便失效了,杨逐月想了想奔出门,抱回来一把他常用的琴,盘腿坐在两人面前开始抚琴。 云砚之起初不知他这是想做什么,随着琴音涌入体内的温和内力让云砚之瞬间明了,他感激的看了眼杨逐月,一手抵住鹤栖云后心帮他运功,一手继续用内力控制着金针。 细弱的呻吟让闭着眼运功的云砚之兀的睁开眼看向怀中,怕鹤栖云乱动,一挥手撤出所有金针。 杨逐月听到动静也逐渐停下了琴声,将琴靠在一旁,担忧的看着鹤栖云。 白皙修长的脖子上,突兀的出现一道青紫的痕迹,看得云砚之心疼不已,颤着手抚着他脖子上的勒痕,带着些哽咽道:“阿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让你不开心了,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为何就连死了...你都不肯...放过我...”鹤栖云撑开眼,涣散的眸光看着眼前的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难道他连死了都要被云砚之纠缠吗? 云砚之听见他呢喃,垂下脑袋与他额头相贴,柔声道:“没错,你就是死了,下了地府,我也会追上去缠着你不放,你死都别想甩开我!”说罢堵住鹤栖云还想说些什么的嘴。 鹤栖云的唇是冰冷的,软舌无力的推拒几番,却仍是叫入侵者缠住吸吮。 “唔...!” 云砚之捏着他下巴尖让他无法侧头避开,火热的唇舌似是想将鹤栖云温热一般,勾着鹤栖云软舌舔吮吸咬。 鹤栖云颤着手攥住云砚之胸前的衣服,他有些受不了了,轻微的窒息感让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云砚之像要报复他寻死似的,明知他不会换气,却也不肯停下让他缓口气,堵着他唇舌像要用另一种方式帮他实现方才没有结果的事。 云砚之倒也不是真想憋死他,在鹤栖云的手摸上他心口时,他便停了动作,微微后撤让出一些空间来。本是捏着鹤栖云下巴的手抚上他脸侧,指腹摩挲着他脸上的嫩rou。 云砚之不轻不重的咬了鹤栖云唇瓣一口,贴着他唇角失神的喃喃:“你可以恨我,但别伤害自己,你不知道你在我怀里差点没气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疼。” 鹤栖云喘着气,眼里的水汽凝成实体从眼角滚落,像是应和云砚之似的呢喃道:“...云砚之...我真的好恨你啊...” 他想,自己确实应该恨他的,如果不是云砚之,他本该有正常的生活。 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恨他,就像他宁愿寻死来逃避都不愿伤他一丝一毫。他有千百种方法能让云砚之毙命,可他舍不得。 “好...恨我,恨我。等我帮你生下孩子,你想怎么着我都行,要杀要剐,我都随你便。”云砚之悲喜交集,悲的是鹤栖云恨他,喜的是只要鹤栖云还恨他,便还有活下去的支柱。 这边已经不能住了,云砚之嫌晦气,便将他打横抱起送到隔壁厢房。 杨逐月在他俩亲上的时候便识趣的拎起琴跑了,他可不想被吓得半死还得被他们精神攻击。 不过几日未见,鹤栖云更瘦了,简直瘦脱了人相。 云砚之坐在他床边看着昔日温润俊美的恋人因为他变成这副模样,心里的痛简直快要将他撕裂开来。 “...别...看我...难看...”鹤栖云被他看的受不了,侧过脸用被褥挡住了自己,他知道自己什么模样,连他自己看了都倒胃口。 云砚之拉开他被褥,俯下身将下巴抵在他颈窝,温声道:“不难看,我的阿云怎么样都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鹤栖云一抖,却是又难过的想落下泪来。 眼角滚落的泪珠让云砚之吻去,他半撑起身,衔住鹤栖云唇rou轻轻摩挲,低声询问道:“我可以亲你么?阿云若是不想,我绝不会强求。” 从前云砚之是强硬的,他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都是一味强取豪夺,就像改他体质一样,从未与他打过招呼商量一番。 这样小心翼翼的询问让鹤栖云仿佛被爱着珍惜着似的。 “...我若说不可以呢...”鹤栖云直直的看着他,想从他的眼里看出点做戏的成分来。 云砚之闻言表情未变,只轻轻笑了笑,抚着他发顶柔声道:“好,依你,阿云说不可以便算了,我不会再迫你了。” 鹤栖云努力了半天,颓然发现他找不出云砚之做戏的痕迹,见云砚之要直起身,虚软的手又搭上他肩头。 云砚之疑惑的看了一眼,还未等他开口,便听鹤栖云别扭道:“...我现在又想了。” 云砚之一怔,继而失笑半晌,顺从的俯下身吻住他唇,细密的舔吻吸吮,偶尔撤开些让鹤栖云得以喘息。 如此温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吻让鹤栖云渐渐阖上眼,云砚之一直都在留意他的神色,见此便试探般将舌尖抽离。 见鹤栖云没有反应,呼吸平稳的睡着了,云砚之便坐起身,从怀中摸出手帕,轻轻拭去鹤栖云唇角晶莹。 云砚之突然想起杨逐月来,忙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找到杨逐月房中去。 杨逐月正等的心急,见人一来忙抓着他肩膀急声询问道:“怎么样了?阿云怎么样了?” 云砚之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别着急,“没事了,他睡着了。” 杨逐月闻言松了口气跌坐在扶椅上,他今天的心就没落回肚子过,现在鹤栖云睡着了,他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怕他一个人在屋里又出什么事。” “好好好,快回去。”杨逐月也怕,连忙摆手赶他走,“他醒了你差人叫我,我给你们送饭。” 云砚之应了声,拔腿往回走,出来久了怕鹤栖云又出什么事。 等他回到房中,悄无声息的关好房门回到床前,刚想脱去衣服上床便看见鹤栖云默不作声的睁着眼看他。 云砚之吓了一跳,三两下脱去衣服鞋袜上了床,小心翼翼伸手将人揽进怀中,低声解释道:“我没走,我只是出去和杨兄报个平安。阿云别多想,好好睡,睡醒了我还在这里。” 鹤栖云没有回应,却是缓缓闭上双眼,脸贴着云砚之胸口睡去。 云砚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搂着失而复得的人不敢放开。现在的鹤栖云就像一盏飘忽不定的烛灯,他合着手将烛光拢在手心,任凭烛火烫伤他的手也不敢放开,害怕一撒手风便将这飘摇的一点烛火吹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