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无情的母亲31
浪荡无情的母亲31
世界将乱。 郁小小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只是自己看不到了。 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好。 郁小小行走在道路间,曙光微明,月亮的白影若隐若现,被彩霞淹没。她摸到晨露浸湿的衣物,她将要步入剧情的末端。 不管结果怎么样,不要责备自己。 她慌张地冲进柳家,在柳六安的怀里细细把郁楠楠说的那些说来,她带着一种可怖的荒诞感和不真实感,还有揣揣的不安,她强笑着,“他这是发梦了吗?” 两分的情意化作十分的深情,她紧张地看着柳六安,试图让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试炼场?”柳六安喃喃出声。他蹙着眉,下意识认为郁小小是发了疯,然而他看到郁小小似慌张似恍惚求肯定的表情,他一下意识到,郁小小说的可能是真的。 至少她认为是真的。 到底是郁楠楠骗过了她,还是他在实话实说? 他想到柳彤的尸检报告,心悸而死。柳彤的母亲有心脏病,但是柳彤很健康,她从未表现出不继的症状来。但是柳彤体内检查不出任何药物,她真的像是心悸而死。 如果郁小小说的是真话,那么事情就很说的通了。 郁楠楠有不为人知的神秘手段。 可如果这样的话,郁楠楠会猜不到他的这个母亲会做什么吗? 他会什么防范都不做吗? 柳六安勃然色变。 然而已经晚了,在他说出试炼场的时候,郁楠楠下的咒术启动,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两个人天旋地转,直接落入了游戏场副本——紫色蔷薇。 紫色蔷薇副本正厮杀到最后阶段,百余选手十不存一。恢宏的城堡外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残肢飞血。一群人死的死残的残杀的杀,还有的半个头露在半人高的食人花花苞里。眼前的一幕冲击着郁小小岌岌可危的精神。恰好一个寸头抓住短发一个抹脖,鲜血四溅,飙出几米远,直直淋在郁小小的脸蛋上。 “啊!!!”郁小小直面冲击,她颤巍巍一摸,看到指腹上的红色,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她不叫还好,她一叫,沉浸在厮杀里的选手顿时望过来。他们杀得忘我,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多了两个人。如今看过来,副本里几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余下的人里明显有成组的小队,他们两两对视,决定先搞定这两个。 柳六安暗骂一声,他养尊处优许久,之前的功夫早不知丢到哪里去。看着冲过来的人,他本想带着郁小小一起走,但是她死也不醒。他迟疑一瞬,放弃拿她当沙包的念头,抄起看好的刀具,发力迎了上去。 等郁小小醒过来的时候,漫天的红色帐幔飘舞,周围安静得过分,她耳边好像还回荡着rou贴rou的击打声,鲜血喷涌的水流声,食人花的咀嚼声。 先前的一切都是梦么?她恍惚着,无数的红色纱幔飘来飘去,只有头顶的一盏水晶灯散发着光芒,照亮其下的空间,数不清的纱幔隐入照不亮的黑暗中。她处于黑暗与纱幔之中。 郁小小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还是那件衣服。其上的灰尘和鲜血提醒她之前发生的并不是梦。我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她想下床,然而当她往外走,却怎么也走不到边。她回头望,水晶灯已然离她很远。 这张床的边界会移动。 她一脚深一脚浅踏回去,心下有些慌张。这是男主搞的鬼吗?郁小小只记得文里写男主把母亲收起来,封印到一个小珠子里,再然后就是精神禁闭。其间发生了什么?和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 她隐隐察觉到什么不妙的东西。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这么安慰着自己。又忽然想到了后期的剧情。系统真的会让她在那个封闭空间里呆到精神失常吗?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郁小小记起之前第一个世界有个时间加速按钮,这个按钮能用吗?她胡思乱想着,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时间漫长,这里没有一个人,她纠缠着红色帐幔,想这是什么审美。红色帐幔被叠成一只只小兔子,她无聊到把帐幔折起来当秋千使。帐幔很结实,她拽着晃荡,从一根到另一根。像是小时候她看的女主出场的唯美场景。她在失重与紧张间忘却,眼里只有愈发靠近的帐幔,她拽着一根又一根,摸到叠着的兔子尾巴。红色的帐幔缠绕,她在其间穿行。 很快,她气喘吁吁,使不上力,手一滑落下去,却在离床一臂的时候被兜住。帐幔缠裹着她,像是蚕茧漫长时间终于破开。里面不是愈发美貌惊艳的闪光者,反而是错过成长时间徒有岁月痕迹的平庸者。她的头往后倒,脖颈嘎吱不堪重负,她拼命往后仰,红色帐幔兜着她的腿脚,她在后仰的窒息中笑起来,气体艰难地穿行狭窄的甬道。她目眩白光,眼睫微湿。 她想笑。 口水呛进气管。她挣扎着扒着帐幔起来,倚在上面喘气。老了老了,身体内部的涌动很久才平息下来,像是使用很久的车勉强前行。 我多久没有运动了呢?她想到,好像很久,自从郁妈死之后,她就没有再坚持运动过。就算原琳琳拉着她,她也懒怠去动,唯一算得上规律的,是陪王易晨跑。 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忽然有一天,她不想去做,于是在往后的每一天,她都不再去做。她狂热地扑在工作上,扑在科普上,到原琳琳也会说她偏激的地步。她咀嚼着自己造出来的幻境过活,然后看似冷静地被抽掉一根根浮木。 她沉溺海底。 其实柳彤的事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恰好在那个时间,恰好她是那个状态,恰好她再受不了。虚假就是虚假,在平静的时候可以度过一生,还能挑挑拣拣怀念一番,可是一旦出了事,那支撑便如镜花水月,一下子碎下去。 她是个很平常的人。 很平常的人。 不平常在,她不认命,也不肯放弃。 在晃悠悠的帐幔里,在吊着的腰和脚的哀嚎下,身体的酸软通过神经投入大脑。她漫无目的地想着,是不是那个世界的她死了,所以坚强也就少了一部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上个世界崩溃的时光,或许崩溃也是寻常。 再或者,上个世界的她还没有彻底崩溃。骤然的死去并不比磨刀的钝痛来得如意。 她的手指在绷紧的帐幔上弹过,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仿若弹着无声的钢琴曲。 周遭寂静,她却仿若在心底听到了那无声的曲目,悲壮的,不详的,却也恢宏的曲目。在这样明晰的透彻中,她意识到了什么。 她向后仰头,看到了高高在上的,俯视她的郁楠楠。 他的眼角有着一抹血痕,像是刚上完战场,迫不及待来取他的战利品。 “mama,”他这么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郁小小已然起身,她皱眉看他身上的血迹,闻到浓烈的血腥味。郁楠楠歪歪脑袋,露出笑来。 “这里是紫色蔷薇。” 他打个响指,周遭顿时亮起来。郁小小这才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古雅的花纹,铜色的桌椅,遍布的花草,棕色的绒毯,不远处是一扇窗户。 这个房间很小,房顶尖尖,帐幔挂在尖尖的屋顶内部,那盏水晶灯此时暗着。她揉揉眼睛,再三看去,意识到这屋子就这么大。可是刚刚她…… 郁楠楠看着面前的母亲露出惊慌的神色,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四周,然后死死盯住他,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的。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她的认知,晕倒前的血腥一幕纷纷浮现。 “那些,都是真的……?”她抓着脑袋,郁楠楠噙着一抹笑意,“是真的,mama。” 他微俯下身,挑起一缕头发。她还抱着脑袋,脊背弯成漂亮的弧形,不断颤抖。 她在脑海里拼命搜寻可以让她感到安心的东西,郁楠楠让她感到一丝危险。什么,什么可以抓住呢?她抓着脑袋,一个人影忽然闪过,她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里露出一张憔悴的脸,“柳六安呢?柳六安呢?他人呢?” 郁楠楠闻言,深吸口气,半晌在郁小小期盼的目光里挑起一边眉毛,他半蹲下身,平视着郁小小,“他死了。” “死在一朵食人花的嘴里。那食人花十人高,张开的两瓣大嘴里全是密密麻麻一排又一排的牙齿。mama知道鲨鱼吗?它每次捕食的时候都会崩掉一些牙,便有新的牙从后面替换。柳六安很灵巧,他躲过食人花伴生的捕蝇藤,撑开四肢组织食人花的大嘴合上。食人花的牙齿乱飞,从后面涌上一排排的牙齿。柳六安手一滑,就那么落进食人花的嘴里,格机格机,咬成了碎块。” “食人花绞rou机一样把他绞成了血沫子。它一喷嚏,血沫子就飞出来,被缠绕的伴生藤挥舞着掠走。”他伸出手来,弹弹衣袖,笑着道:“当时血沫子乱飞,有的飞到这上面——”血沫子好像从衣袖上落下来,郁小小听得郁楠楠道:“我好生气,为了见mama,我特意准备的衣服,就这么被它弄脏了。柳六安怎么也说是mama的情人,算得上我的长辈。食人花怎么能吃掉他呢?” 他还是笑着,“于是我砍断了它的根茎,剿碎了它的伴生藤。看着它周围的植物移过去把残块吃了个干净。我想着mama可能不信我,于是特意带了块回来。”他挥挥手,一块扭动着的绿色植物块出现在半空。黏液湿哒哒地要落下来,粗糙的绿色表皮红暗色的经脉跃动。 郁小小被吓了一跳,那块植物残块还被郁楠楠挪动着往她面前,她尖叫一声,把头埋进柔软的被褥,就听郁楠楠笑起来,分外轻松畅快。 “mama,我为您的情人报了仇,您那么爱他,总该要奖励我些什么吧?”他几乎谓叹道。 那块植物块茎还在扭动,像是刚刚被宰杀的新鲜的牛rou细微跃动抽动。黏液拉得长长几乎要落在床上。郁小小仿佛感受到那黏糊糊的东西挨到她的头,她从被褥间偷看,就见那块茎长长落下来的黏液,她尖叫着要郁楠楠拿走拿走。郁楠楠勾起微微的笑。 您看,您也没那么爱他。 他伸手在半空握紧,一股无形的力将残块扭榨成汁,绿色的汁液不断地涌出,混合着白色黏液在空中扭曲。手背迸出青筋,残块被榨成碎末。他看眼埋着头颤抖着还偷看的郁小小,把挤出的汁液悉数扣进玻璃杯里。 那团汁液在玻璃杯里不断涌动,他握着杯子,柔声去哄郁小小。郁小小感到一股诡异的恐慌,她不知道这个一向听话的儿子到底怎么了。但是他听从她那么多年,熟悉的掌控感越过了不安。她抬起头,就见那团汁液在玻璃杯里翻滚,她捂嘴欲呕。 郁楠楠的脸一下子沉下来,他看着捂住嘴不断反胃的郁小小,忽得伸出手钳住她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郁小小使劲也没有甩脱。她尖叫着拍打郁楠楠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见郁楠楠忽然放松下来,紧皱的眉头松开。 他松一口气,浑身几乎凝滞的阴沉消散些许,他看眼郁小小,慢悠悠地晃着那杯汁液,引得郁小小紧张不已。她害怕郁楠楠要她喝这东西。 郁小小的脑子还没有判断出怎么回事,但是她敏锐地知道现在做主的是郁楠楠。就像小动物一向比较警觉,她觉得棘手,早知道对郁楠楠好一点。她在内心不断祈祷这都是梦。但是她的祈祷并没有起作用。郁楠楠一把拉起她,粗暴地扼住她的脖子,使力掰开她的嘴,把那杯绿油油克鲁苏一样的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 郁小小疯狂挣扎,剧烈的挣扎使得她根本感觉不到那东西滑下去的感觉。但不论她如何抗拒,那杯绿色的汁液还是晃悠着跳动着跃进她的食管。在蠕动着的血红色管道内下移。黏糊、恶心、拉扯不断。郁楠楠放开她的时候,她俯下身去反呕,然而那东西在胃里顺着往肠道去,左右晃荡着就不往上走。 她呕不出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喝了一口咬不断的喉头黏性物。恶心得郁小小呼吸困难,她恨恨盯着郁楠楠,眼睛因为不断的呕吐冒出泪花。郁楠楠看着她的眼神,却感到全身的毛孔都在打开,像是在西双版纳呼吸纯净的空气。他醉在高氧的微醺里,情不自禁伸出手,却被郁小小狠狠打落。 他清醒了。 恨我吧,他这么想着,又笑起来,他看向四周,眼里是郁小小看不懂的情绪,“多像啊。” 他起身,摸铜色的桌椅,桌椅上雪白的鹅毛笔,摸古朴的窗帘,半人高的带窗台的窗户。他打开窗,清新的空气飘进来,他甚至蹲下身摸长长的绒毯。 “多像啊。”他这么谓叹着,郁小小随着他的动作而看去,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愈发的焦躁使得她暴躁起来,“神经病。”她恨恨说了声。 他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满是谓叹地抚过每一处,嘴里不断喃喃自语,郁小小看着他神经质一样的动作,几乎要以为他疯掉了。 在转完一遍后,他回过身来,坐在床上,摸着郁小小的头发。他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郁小小完全把不准他的脉。刚开始她还想打亲情牌,但是郁楠楠的话一下子叫她意识到,她的小心思全被看清,郁楠楠知道她把他的秘密告诉了柳六安。 知道她欲致他于不治之地。 她知道事情大发了。 郁小小看着他的动作不解其意,他也不用她知道。他一伸手,那床便延伸扩展到窗边,郁小小被他拽到窗台便,箍着下巴往外望。 外面是山是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她不禁往下望去,只望到涂鸦一样的色块,极大的高度差使得她头晕目眩,她勉力睁眼去看,那巨大无比的食人花早不见踪影,隐藏在层层的草木之中。 眼皮挣不开,她赶忙抬头,山水宛如水墨,深头浅底,连绵如云,夺人心神。她伸出大拇指,指甲盖盖在眼前,正好挡住一个山头。 连叶无穷,浅淡似墨。迎面的风送来旷远的气息,她趴在窗台,一瞬间要忘记自己在任务世界里。 直到鸟鸣啾啾,有鸟儿来吃窗台上的谷子,她恍然回神,就见郁楠楠拿着面包,揉着碎屑给鸟儿。见她看过来,他也没抬头,只喂着鸟。 “以前我想做您手里的鸟儿,您逗我喂我,我给您唱赞歌。”他把小面包掰开,碎屑撒了一片,更多的鸟儿来吃。 说完那句话,他许久没说话,郁小小都以为刚刚的声音是她的错觉。 面包揉成碎屑,他低头看着鸟儿夺食,蓝的黑的白的红的,五颜六色,机灵可爱。郁小小伸出去逗它,便有一只机灵的蹭她的手。 “可我,连只鸟也做不成。” 他喃喃道。 你做的成,郁小小在心里回道,只是鸟儿喂不喂食,逗不逗,全然取决于他人。他人爱不爱这只鸟儿,赶不赶它走,也全然取决于别人。你想做的不是被人讨厌,被人赶走的,喜欢一阵厌倦了的鸟儿,你要做的是永远不被厌倦,永远不被讨厌,永远不会被赶走的鸟儿。 可是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鸟儿,全然取决于他人的鸟,其待遇必然受到人基本的生理特性的规律摆布。人天然便喜欢新鲜的,刺激的。没有一只鸟会永远被喜欢。 除非它有用。 所以,郁楠楠,你想做的不是鸟。 他的姿态放的很低,但内里的欲望如焰生水涨。郁小小心里如是想,面上却是讨好又带些恐慌,“怎么会呢?楠楠这么有本事,做什么不成?” 汁液黏腻的口感还残留在喉道中,仿佛一直黏到胃里。肠道翻腾,她看着他,好话不停。 然而不论她说什么,郁楠楠只是看着她。他的一抹精神附在一只活泼的小鸟之上,看着郁小小喋喋不休地讨好。它看到满目寂灭的男人,还有分明厌恶恐慌却强逼自己笑起来的女人。 他忽然觉得荒诞。 他听着郁小小夸他的话,加起来比前几十年都要多。那只鸟儿不肯放弃地去靠近她,郁小小说得心烦,下意识把它拂了出去。那只鸟儿一瞬间没有保持好平衡,掉下窗台。它怔愣着,跌到半空才想起来扑腾翅膀。然而早已经晚了,一旁闪电般弹射出一根藤蔓,郁楠楠眼前一黑,那只鸟儿便被藤蔓绞杀。 耳边还是郁小小虚伪的夸赞,郁楠楠失了兴致,心仿佛在冰窖里冻到麻木。曾几何时,他如此盼望着郁小小的夸奖,可如今听到,却索然无味。他揉揉眉心,反噬的伤害还未消去。他该愤怒的,他的母亲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狠狠背叛了他。可是似乎早就想到这一点,他内心一点波澜也提不起。甚至还没有老师背叛他时不可置信。 其实也很正常吧,老师为了她的继子,继子的性命到底要比一个很早以前见过的小男孩重要,况且也不一定会死。mama不爱他也正常,毕竟他不讨人喜欢,也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爱她的孩子。 没有人爱我吗?也不必然,我救下的女人很爱我,追随我的下属很爱我,可是她们爱的是我吗?还是我的力量,我的权势,我的能力? 到底是不爱,所以怎么都能找借口。如果是mama因为我的权势而永不放弃呢? 他笑起来,为自己的不可救药。 爱我者,我弃若敝履。 不爱我者,我甘之如饴。 爱上自己的mama,这是一件很挑战人三观的事,只是对于郁楠楠来说,并没有那么让人震惊。在很小的时候,他便长长久久地希望长伴母亲身边,永不分离。郁楠楠也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孺慕?爱慕?或许只是孩子对亲人的一种渴盼? 郁小小对他并不好,他虽然伤心,但也能勉强捡到一些糖吃。比如从未有其他人踏入的家,比如她甜言蜜语的话,比如她高兴时抱起来亲他。 可是有一天,她带了男人回来。 那时郁楠楠心底满是愤怒,为什么mama,为什么?那个男人和她亲密地纠缠在一处,在郁小小和郁楠楠的家里。少有的可以安慰的征象被破坏掉了,他无比愤恨。他探出头来,想看看两人如何相处。交缠,亲密,依偎。黑夜中他看到郁小小裸露的躯体,月光下仿若天上神祗,他心里升起nongnong的嫉恨,对于那个被她鞭打的男人的嫉恨。他看到显露的红痕,恨不得那鞭子是落在自己身上,他看到她被压倒在沙发,恨不得上前去掀开那个男人,跪下把鞭子递上。 那是我的母亲,合该和我亲近的母亲! 凭什么! 可她的眼神望过来了,那样多情的、无情的眼神,他落寞地回去。 他的心里,充满了对于那些小玩意儿一样的男人的怨恨。 他急需发泄。 他找上了张云。 他是郁小小的儿子,这是个很有利的身份。他们嫉恨着他,为着他的存在提醒他们所爱的女人曾经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甚至生下了孩子。可他们也讨好着他,为他们都认为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想法。 看,他们如此愚蠢,母亲根本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困于世俗的桎梏,她不爱我这个儿子。 他感到莫名的骄傲,也些许悲哀。 他挑拨着张云,看他在得不到母亲的雨露时崩溃,看他看不清母亲到底在乎什么。他以这些男人的苦乐为食。 直到四年级。 新的班主任来了,路青告诉他,有一种方法可以验证亲子关系。 以后的无数次,郁楠楠都痛恨他自己,如果他没有为了验证而忐忑地去做亲子鉴定。就不会再以后的相处里那样卑微,也不会在世俗禁锢的破裂下生出不容的心思。他的人生宛如疯马拉车,在这一年,终于彻底拉不回。 不是。 他偷出的头发告诉他,他并不是母亲的孩子。 之前的一切不解都得到了合适的答案,但他宁可没得到过。那时候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他能想到的只有孩子这一个身份,他可以以这个身份理直气壮地去讨要她的关注,她的爱。可是这个身份也丢了。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这一点。 他不再叫郁小小mama,郁小小的一点关注都可以让他高兴半天。他低到了尘埃里。我自己算什么呢,我再低一点又算什么呢?只要她高兴,只要她肯看我。 如果说在得知自己不是郁小小的孩子前,他对郁小小的感情是子女对母亲的爱。那在得知之后呢?他很聪明,他知道自己可以摆脱这样的境地,他知道很多种方法可以让自己离开这个会毁掉他的家庭。可是他看着她,还是舍不得,他的脑海里从未出现离开这样的选择。他在郁小小不自觉的驯化下生出渴盼与自厌来,他惶恐不安,害怕失去正统身份的自己随时会被郁小小赶出去。 然而郁小小并没有,这带给他一丝希望,她是爱他的。 那时的郁小小,正忙着工作,忙着写作,忙着和原琳琳她们一起实现她们的梦想。她的情绪很不稳定,郁楠楠看得出来,但他没有办法。 每当他试图劝告,就能在郁小小的眼睛里看到莫名的令人恐惧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令他想起来那个晚上,他追下楼去为母亲披上衣服,她将他推倒在地,一瞬间爆发出的仇恨的眼神。 他讨厌的那样的眼神。 他也害怕。 在一次次的自我作贱里,他的大脑开始便得混沌,性格也阴郁偏执起来。天赋不珍惜,上天会收回。脑子一旦不清楚,再不接受一些中正的知识和系统的洗礼,人只会越来越迟钝,越来越失去灵气。 他逐渐麻木。 后来换了房子,郁小小频繁地夜不归宿,风言风语起来,她也不说话。他暗地里下手,把那些多嘴的男人女人的嘴麻倒。有一次他遇到长大的张婷婷。她的监护人回京城去了,小时候她含激素的食物吃得太多,小小年纪开始发育,家里也不重视,反以为美,以至于性发育早早提前,压制了正常发育。她的身高定格在一米五。 看到他,张婷婷很惊恐。他想啊想,才在脑海里翻出一个画面。哦,他交给司雨如何使用绳子和麻药的时候给人看见了。 她显然想到了这一点。 其实一开始,郁楠楠是没有想要去管司雨的,只是司雨找上门,漠然地说,那件事情是她主导的。因为她的小姨丢掉了高薪的工作,导致她丢掉工作的那个人是郁小小的男朋友。她讨厌郁小小,在知道司雨和郁小小的儿子一个班后,拿司雨母亲的日记交换,要整一整郁楠楠。 司雨有一笔绝技,能够快速模仿人的字迹。正好赵详不满郁楠楠许久,便找上门来要司雨帮忙。她装作被威胁的样子,吐出那一个计策来。 那个计策成功了。 “我做了那些事,你肯定讨厌我。但是我撬开了张婷婷的嘴,”她面无表情,“俄狄浦休斯。” 郁楠楠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我不是拿这个来威胁你。”她道:“只是你很讨厌我,很想报复我,班里那些事,是你做的,也只有你做的。我有你的秘密,你很难奈何我,就算奈何,也不过两败俱伤。” “你帮我。”她这么说,“我帮你澄清。” 司雨很少说这么多话,事实上,因为长时间不开口,她说话有些磕巴,她不知练了多久,才来和郁楠楠说这些。 郁楠楠答应了她。 他们做了交易,司雨帮他澄清他身上的污点,他还抱着希望,认为mama是误会了他。 只是在他帮助司雨调查她家里的事后,他拿到了亲子鉴定。 他不是郁小小的孩子。 司雨找他调查完,并没有想要继续威胁郁楠楠帮她杀人。但是郁楠楠心境大变,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乱撞,他急需发泄。 他叫住了司雨。 “你真的觉得就那样吗?” 他为司雨提供了技术支持。 而他在教司雨的时候,被张婷婷看到了。 来找郁楠楠,不是司雨的主意。司雨行动之前,告诉郁楠楠有人指点的她。 “谢谢你帮我,”她还是面无表情,“我知道我做错了事。” “我要死了,没什么能给你的。我来找你,是一个眼睑有红点的人引导的。” 最后,她道:“我要去找mama了。” 眼睑有红点的,是张云。 做完这一切后,郁楠楠等待着时机。当彬城的凶杀案越来越多的时候,他知道,是那个人忍不住了。 他让郁小小发现了蛛丝马迹。 时间很凑巧,在一连的事情下,郁小小对张云彻底失望。他辜负了郁小小的期待,并且插手毁掉了郁小小的港湾。郁楠楠知道郁小小对张云的包容度很强,直到张云踩到了她的底线。 很奇怪不是吗?他竟然是郁小小的底线。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郁楠楠沉醉于这样的事实。郁小小对于任何人都有极高的道德感,偏偏在他身上屡屡破例,她只在他身上倾泻着阴暗的一面。郁楠楠为之痛苦,又为之沉醉。 我是不同的,我是唯一的。 直到在接连的自我折磨下,郁小小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她的行为方式发生了改变。她开始放纵,开始自我毁灭。她和郁楠楠班上一个男孩的父亲——有名的骗婚gay纠缠到了一起,甚至带回家来。她的情绪内敛内敛,全然刺伤自己。 他感到油然的愤怒与不安。 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带给他双倍乃至多倍的心痛。 或许是因为那痛苦不是他所带来,或许他还抱有希望。 他罕见地发火,却没有任何用处。他悲哀地意识到,她的痛苦不是因为自己,她的情绪也与自己无关。 她,一点不在乎他。 分不清是怒火还是妒火,他冷静地出门,尾随那个男人。在一个酒吧旁的巷子里,他将那人的生殖器折断,塞进了后门。 那一刻,他看着地上扭曲的男人,有一瞬间想到了张云。 她放浪形骸,对他呼来喝去。然而总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很朴素地出门。郁楠楠尾随她,看到了一家加工厂,看到了挺着大肚子的齐飞。 他也看到了郁小小温柔的神色。 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郁小小很欢喜,她耐心地哄她,给她换尿布,被打到脸上也不生气。他贪婪地看着郁小小和那个女孩相处,想象着他是那个女孩。 然而他并不是。 那时候他分外恨自己清明的记忆,恨他记得郁小小所有的不耐。他看着林儿,好似看到了童年时与他争夺宠爱的一个小女孩。林儿咯咯笑的声音与那个女孩儿的声音重合。他仿佛又听到了那句您不爱他,听到了郁小小应诺的回答。 我不是她的孩子,她不爱我,也正常吧。 他这么想着,却死死盯着抱着婴儿的郁小小。 手心扣出血来。 直到那一天,他获得了试炼场的门票,他瞪大双眼,呼吸急促,这是考验,也是机遇。 我要获得力量,改变世界的力量。 郁楠楠并不认为给郁小小钱,郁小小便会言听计从。也并不认为他天长日久压抑的心思暴露出来,郁小小会欣喜接受。只是他忍了太久太久,克制不住的情感涌出,他用着拙劣的借口,试图控制渗透郁小小的生活。 郁小小在忍耐。他知道。 那时郁小小已经和柳六安搭上线,柳六安并不好对付,尤其是在试炼场还没有踏入现实世界的时候。他忍耐着,进入试炼场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一心盘算着怎么不着痕迹杀死柳六安,就连亲生父亲的死亡也没有给他带来一丝触动。 他看到那瓶抗老液,试图把东西带出来,他只是试试,并不抱什么希望。因为试炼场于现实世界可谓是严防死守,但是他带出来了。 因为父亲那边血脉的力量。 算他还有点用处,他这么想着,不顾反噬将东西带到了现实世界。 他满怀欣喜地捧给郁小小。 她不要。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那时候郁小小的情绪很不好,在很不好上的很不好,好像最后一根稻草压上来。郁楠楠不知道为什么,他固执地兑换着抗老液,为着郁小小曾经说过的美貌流失。他嫉恨着那个从郁小小zigong里钻出来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恨不得将他所有该做的都抢过来做。 可是,郁小小不肯要抗老液。 果然,她知道我不是她的孩子吧,所以生育带来的损伤也不要我弥补。他执念一样疯狂做着这件事,两个人疯狂拉锯,双双崩溃。 他放弃了。 果然,他做不成她的孩子啊。 在孩子和伴侣身份间拉锯的郁楠楠,彻底倒向了另一边。 然后他看到了柳彤。 柳六安的女儿,柳彤。 好像什么都得到了解答。 柳彤欢喜地上门,遇到了郁小小不在家的时候,她进来看到郁楠楠,很尴尬,她随便找了话题说,说到她看到的趣事,说陡然变大的蚂蚁和快速生长的小草。郁楠楠沉默着,心里在不断翻腾,他认出了柳彤。 这是柳六安的女儿,他这么想着,郁小小肯定早知道了。 那她这些天的情绪,是因为谁而起呢? 为什么,郁小小在看到柳彤之后,会如此激动呢?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呼吸急促起来,愤怒和嫉恨之下,他升起让柳彤永远消失的念头。 不能在这里,会引人怀疑,极度的情绪之下,郁楠楠的思绪还如此冷静。 我成了个疯子啊,他微微笑起来。 你高兴吗? 他在柳彤离开后,将她拉进了试炼场。 果然,郁小小的情绪更崩溃了。 她会打我吗?他有条不紊地做着饭。还是会恨不得杀了我呢? 今天还是做汤吧,一会儿掀起来好看,杀伤力也更大。 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愉悦地切菜,生气吧,愤怒吧,看向我吧。 你都激动到晕过去了不是吗? 可是她抱住了他。 他的手顿住了。 他罕见地迷茫。 他意识到自己弄错了什么。 其实郁小小只是很疲惫很疲惫,她想到了mama。郁妈总是在厨房做饭,她开开门,好像看到了郁妈。 两个人平静地吃完了饭。 在郁楠楠已经接受他不可能是以孩子的身份陪伴在郁小小身边时,忽然郁小小带他去做了亲子鉴定。 荒谬,荒天之大谬。 怎么可能?! 他回到了孩子的身份。 只是并没有好多少。 柳六安和郁小小搭上的时候,郁小小身上的味道一靠近就能闻到。郁楠楠嫉恨地克制不住情绪,他无法忍受郁小小和其他男人在一起,随着他的年龄渐长,他的忍耐力越来越弱。 他迫切地想杀掉柳六安。 郁小小和柳六安的交缠越发紧密,郁楠楠密谋着杀掉他的计划,他克制不住翻涌的嫉恨的情绪,又因为选择回到孩子的身份没有立场。他半夜爬起来做家务,将地板擦得锃亮。维持现状假作不见与冲出去阻止她两相拉扯,他艰难地克制着他的嫉恨。 终于在一个想入非非的夜晚,郁楠楠听着郁小小的呢喃和娇笑,六安两个字出现扯碎了他所有的克制,她在想什么?梦里都是那个男人吗?收敛的力道一瞬间破出,瓷砖碎裂。 拳头握紧再松开,松开再握紧。他为了克制住情绪,躲进了试炼场。 在那里,他遇到了之前的老师。 而老师背叛了他。 他险死环生的时候,郁小小还在他身边,试图套出他的秘密。他的死亡没有得来她的不忍,反而成为她脆弱时突破防线诱哄的时机。 原来,亲生儿子也不管用啊。 原来,她会为了姘头害死自己的孩子。 那他坚持这个身份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她不会爱任何人。她的孩子,她的男人,她都不会爱。 他的绝望恰好符合了凌冽之息的心境,凌冽之息和功法纠缠在一起,生生死死,他活着又死去。 他的身体将永远停留在这一时刻。 醒来的他,对郁小小全盘托出,他像是早已知道答案的考生,还是对盼望的答案心怀希望,然而郁小小终于还是,亲自碾碎了他虚妄的渴盼。 看着掐媚讨好的郁小小,希望的泯灭使得他得不到一丝甜意。他的心情很平静,平静到不像是刚刚经历过生死。 然而身上的阴沉却几乎凝成实质。 郁小小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郁楠楠,郁楠楠总会听她的话的。可是不论她说多少好话,多夸奖郁楠楠,郁楠楠都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以往最为拿手的手段不管用了,她慌乱起来,又带了一丝羞恼。她还没有忘记自己刚刚是要对郁楠楠不利,于是她压下想要发作的念头,伸手去拉郁楠楠。 他没有拂开。 郁小小心里一喜,下意识就靠近他,捧过他的脸要吻他的额头。 可是,郁小小迟疑地看着眼前的郁楠楠,似乎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郁楠楠已经长大了。这是个22岁的年轻男人,肌rou虬结,身形修长。她再去吻他,有些不合适了。 那天回家时看到的画面一闪而过,捧着郁楠楠的脸忽然烫手起来。她的眼睫忽闪,想要松开。忽然郁楠楠动了,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正好止住了她撤回的动作。他的眼睛直直望着郁小小,郁小小看着看着,又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 我到底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她这么想着。如果有人要杀我,背叛了我的信任,我必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刚刚经历的生死一幕又回荡在脑海,郁楠楠所说的柳六安的死仿佛变成电影在脑海里回放。覆盖在手上的温度忽然变得灼热,郁小小不安起来。她怕郁楠楠狠心杀掉她。 就算不杀,那些苦楚她又怎么受得了? 过度的惶恐挑战着她对于郁楠楠的固有认知。不知什么时候,郁楠楠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他有着如此神鬼莫测的手段,杀掉她整治她又是什么难事呢?以往郁楠楠总是言听计从,可她都做了那样的事,他还会那么听话吗?想起他的嗜血和疯狂,身上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凝结的阴郁。她的手颤起来,迟来的对于背叛郁楠楠的害怕一层层涌上来。她迫切地想要做什么来安慰自己。 她颤抖着唇,轻轻吻上了郁楠楠的额头。 当温热的柔软的嘴唇贴上额头时,一切都静止了。 仿佛海啸来临前的一瞬寂静。郁楠楠陷入许久未有的空白,那一刻宛如时间静止。他从长长的空白的死去中缓过来,被凝滞的情绪一层层化开,缓慢地移动在身躯中。他睁开眼,面前是郁小小贴近的面庞。 忽然,内里的情绪激荡,包裹的冰凉自相贴的暖热处化开。铺天盖地的海啸席卷而来,所有理智忿恨无趣全然被抛开,随波跌宕。海浪一波波涌上来,少许浪涛带着水滴,自化开的面具里透出。 我没救了,他绝望地想着。 我爱她。 他的面庞滴下一滴泪来,为这万古不易的事实。 郁小小早已经和他分开,她看到了郁楠楠眼角的泪水,那滴泪水恍若一面镜子,将他所有纠结的心绪照得通明。她恍然一瞬,好似那一瞬间成为了郁楠楠,明了他所有绝望的心绪。 他的手还覆盖在她的手上,那温度灼热,她看着他,他如今长成一个大孩子,刘海下是一张赛古绝今的脸。 郁楠楠很漂亮,他的脸并非妖媚,也绝非清纯,更不是带着神性的冷漠。他像是居于深渊的魔王,强烈的七情六欲回荡,又因为惨痛的过往冰封塑养。他身上带着狠绝的霸气与连绵不断的血腥,在这残酷之中又能品出薄弱的希冀。 他是鲁伯特之泪。 郁小小是那尖尾。 难以置信,她的心脏猛得跳了一下。 她为这异常的跳动慌神,郁小小下意识后退一步,手从覆盖的面部脱离。她的动作惊动了郁楠楠,郁楠楠看了她一眼,眼里还带着无法掩饰的自厌。 他真漂亮。 郁楠楠眼尾飞着红,在长长的刘海下显出奇异的艳色。他痛苦于无法自抑的心思,又因为她的关注心生欢喜。 他的痛苦并非来自于对规则的破坏,伦理的背弃。他的痛苦来自于郁小小永远不肯爱他,注定永远无望的追逐。 他伸出手去够她,郁小小下意识躲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郁楠楠没有够到,他的手凝滞在半空。郁小小躲开才反应过来,看着半空中停留的手,她迟疑地握了上去。 她向前一步,几乎要挨上郁楠楠。 “楠楠,对不起。”她这么说道,“可是mama害怕。” 她的手摸上他的发,将刘海往两边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长长的睫毛。 她说,“mama害怕你身上的血腥味,是mama不好。” 郁小小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扮演。 她的手很轻柔,将刘海掖到耳后去。她低低道着歉,为这些年的忽视。她好像明白,当郁楠楠不肯敷衍自己,她便只能拿出诚恳的态度来对待他。 骗子,骗子。 都是骗人的。 他的眼睛红了,蒙上一层薄雾。他在心里骂着不争气,明知道她是在哄他,还是为她的郑重升起希冀。他的心脏在她的手中,任由其把玩。 他想要相信她。 多么记吃不记打啊,她才背叛你,你就忘了吗?甚至还为粗暴地对待她而感到难受。他仰起头,看到刚刚为了灌下去握着脖子粗暴留下的痕迹。 他心里难以抑制地升起歉疚来。 明明才刚刚下了决心啊,明明才决定不要再听她的鬼话。 为什么她认真一点,他就蠢蠢欲动? 人的感情是很微妙的,郁小小也说不清到底是哪方面改变了。明明郁楠楠还是那样的神色,不动声色,满目阴沉,可她还是忽然明白,他心软了。 真是神奇。 像是一条被狠狠踹开无数次,主人一招手还是会过来的狗。 郁小小放下心的同时,难以抑制地升起一抹自得来。同时对郁楠楠也更为轻视。 正当她以为一切都要过去,凡事回到原位的时候,她忽然听到郁楠楠低低的声音。 “mama,你做错了事,你要受罚。” 【她不喜欢我,她也不能喜欢任何人。】 【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