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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水耀采访的对象是——河边的人们!呀,今天天气很好呢……” (一名穿着黑色长裤、白色背心的男子,在练习拔刀斩) “请问,您是剑心的粉丝吗?” “谁?” “X村剑心。” “不好意思,没听说过。” “你是在锻炼身体吗?” “是的,为了在明天能成为一名武士。” (“今年的年号是?”“平成啦平成。”) “成为一名武士?” “想保护心上人。” (夸张的大笑。“诶——”“意外的纯情。”) “喜欢的人是餐饮店的服务员,经常有黑社会的人到她的店里……” “收保护费吗?” “不,来打包。” (“等等,黑社会也要吃饭的吧?”“那家店的料理应该很好吃吧?”) “原来是这样。为什么不去道场呢?” “今天天气比较好。” “啊,确实是的。旁边的这位先生呢?” (看起来像是地下乐团的歌手) “在看他练习。很厉害,已经两个小时了。” (很难说二位哪位更厉害) “请问你是地下乐团的歌手吗?” “不,我现在待业中。”镜头中的人晃了晃手中的罐子,一本正经地低声说,“和乐怡最棒了。” (“不是歌手而是声优吗?”“不,怎么看都是host吧?”) “祝你找工作顺利。” 采访的记者离开后,“武士先生”继续挥舞了几次刀,然后停了下来,念着两个小时陪伴的情谊,对懒懒散散背靠着河堤栏杆晒太阳的无业游民说,“再过半个小时我就走了。” “现在才三点多,就要走了吗?” “嗯,我要回家休息一下,晚上要值夜班。” “您是警察?医生?消防员?” “我是这附近的民警。” “我说啊,比起想保护心爱的女人,你更嫉妒黑社会吧?” “诶……”虽然这位无业游民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武士先生”在无形中感到他传来的强烈压迫感,他感觉不说实话是不行的。“是这样没错,她不是我配得上的女人……”“武士先生”垂下眼睛,“说什么在明天成为武士,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不过,我觉得黑帮的人也配不上她。啊!可恶!” “请问她是在哪家店工作呢?” “歌舞伎町那边的一家九州国小吃。” “正好,吃饱了可以到附近观光。” “你不是本地人?” “对,我只是一介游客。”无业游民伸了个懒腰,向“武士先生”挥挥手,“我先走啦。加油哦,‘明天的武士君’。” “谢谢。哈,真是个奇怪的人。”“武士先生”看着无业游民远去的背景说。“该不会是来视察的上级干部吧?” 才不是,库洛洛在心里吐槽道,难怪女人不喜欢你。 他长叹一声,感觉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又度过了无所事事的一天,寻找除念师的工作一点进展都没有。他不是很着急,但是也不是完全不着急,他偶尔下意识想使用一些方便之法,使用不了感到不习惯。 不知道自己除念成功后,酷拉皮卡会怎样对待他。因为自己没有威胁,所以在香岛的时候酷拉皮卡才会卸下心防。因为现在他们之间有距离,所以才有缓冲。他在阳光普照的街上行走,边走边冷漠地思考。他不是出于主观意愿如此冷漠,只是出于本能,把自己察觉到的所有东西放进脑子里,等待着输出一个结果—— 他向酷拉皮卡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又不是真的。真正的真心被包裹在层层叠叠的真话里,拆不透。那天晚上酷拉皮卡在他面前流泪,他感到痛苦。痛苦自然而然地发生,自然而然地过去,雪化在眼睛寻不到一点踪迹。眼球无法感知冷热,他不禁怀疑自己,真的有痛过吗? 真的有爱过,喜欢过吗? 喜欢是想起来才喜欢,一片片的,不连贯。他望着自己心中名为“喜欢”的感情,仿佛在照一面面的镜子。镜子上映着各式各样的酷拉皮卡,他记忆中的酷拉皮卡,他想象中的酷拉皮卡。他看着镜中的酷拉皮卡,也看着镜中的自己,他们的视线在镜中或许是交汇了,却始终没有重合到一起。他们是如此地强硬,只在刹那间碎裂成现实,又固执地恢复如初。他们在镜子里结伴穿行,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渐渐变成不熟悉的模样。镜子接着镜子拼成令人头晕目眩的迷宫,他被困在里面,走向无法抑制的心动、欲望,走向无可奈何的痛苦、虚无。他找不到出口,走得有点深,也找不到入口了。心与心、情感与情感结成密密麻麻的锁链封锁住迷宫的上方,他失去了惯常俯视众生的视角。他平视着酷拉皮卡,酷拉皮卡一字一顿地对他说:请、看、着、我—— 请看着我,看着我吧。看我颠倒众生的样子,正面是斩恶的金刚,背面是诱惑的魔罗。我有三千面相,向你敞开一面又一面,地狱的门打开一扇又一扇。你要受我审判,你要救我。你要和我一起走,在地狱中生生死死千万遍,在火海里看落霞,在冰川里看极光——不要拒绝我,请、陪、着、我。 好啊。他想。 反正我早就明白了、决定了。我、不、是、在、脱、罪,我早就受够了,我接受任何惩罚,罪与罚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是这个世界硬塞给我的,罪与罚这种垃圾,和其他硬塞给我垃圾有什么区别。只是我很讨厌无聊,讨厌人多的场合,活着的世界堆满庸庸碌碌的活人,死后的世界堆满庸庸碌碌的死人。庸人那么多,我当然愿意陪你,你的每一面我都喜欢,我都接受。 我不必再天天数白骨,天天听我的身体是如何破裂——你不知道折磨人的方法要多少就有多少,到时候不要惊讶,我会一件件地教你,把我学会的一切都教给你。我学会这些,说不定就是为了有这些作用。 我已经教你很多了,我替你掀开了成人世界的一角,你知道了成年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也知道了有些事情、有些心情确实会不一样。我每次和你说话都很犹豫,你听出来了吗,你听出来了,所以你觉得烦。你觉得我太多虑了,可是对你我怎么可能不多虑。 所以你才可怕。我偷窃了那么多能力,咀嚼了那么多感情,我为一些奇思妙想感到有趣,不过我一直想不透,为什么人类会这样。从“理”上可以理解,但是真的有必要吗?直到我为你着迷,从“情”上理解了程度层面的疯狂与执着。以前我或多或少觉得那些人很愚蠢,现在我明白了,我也无法挣脱神明造人的手掌,被束缚在人的躯体里,被束缚在人类命运的既定轨道里。 事情就这样发生。在空旷的车站里,换乘通知循环播报,我没有走下车,列车自己在改变,在我注视列车是如何改变的时候,轨道改变了。一切就位的一刹那,我感受到巨大的推力,来不及反应,“本次旅行不提供指南——” 原来我也会心动,冲动地告白,留下不可预计的余音。原来我也会有情欲,会不是为了打发性欲而想和人zuoai,身体在幻想里会感到饥饿,怀念把你拥抱入怀时的安心。原来我也会为了一个人想那么多,甚至去想以后。 你和我说分手,在我意料之中,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在我意料之外。虽然我拒绝了分手,但是我根本没想好以后要怎么办。这一个问题应该是两个问题,一个是以后,一个是怎么办。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会放浪形骸到死的那天。我没想过以后,更没想过两个人的以后。你要知道,做计划是很费神的,如果以后要分手,为什么还要去想怎么办。如果以后不分手……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点点自己的影子,我不希望、不舍得让你沾染上寂寞的表情。这是我预见的最坏结果。不再在一起的人也会相拥,有时候就是缺一个人,要一个人去填。所以我觉得能痛快分了也好,只要你下定决心。 我能做到的事太少了,想了几个月也没想到很好的办法让我们从怨恨中解脱。我更厌恶造出这个世界的神明了,神明能遍历三千世界,全知全能,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命运向前流去,我是如此无能。你提醒着我。 不能再想了。现在还没到晚饭时间,他找了个顺眼的喫茶店坐下,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写写画画。 冬至没过几日,饭点时间天色已接近全黑,歌舞伎町暧昧的灯光亮起,在黑暗中招揽客人。他在一条巷子的入口找到小吃店的广告牌,顺着巷子走进去。 “欢迎光临!几位呢?” 店很小,店内很拥挤,柜台有个伙计,只有一个服务员,从客人中间望向他。服务员有着烟火气也掩盖不住的明艳长相,他能理解“武士先生”的说辞了。他看了一圈,在柜台前的位置坐下。“一位。” 柜台的伙计给他递上一本菜单,“我们店里冬季主推的是螃蟹哦,都是空运过来的。炒菜也很好,推荐您蟹黄豆腐、炒牛rou配米饭。您喜欢吃面食的话,可以试试开洋葱油面。您不开车的话,再来一壶九州国特产的黄酒最好不过了。” “谢谢,我先看一下。” “您慢慢看,后面有我们店的特色小吃。” 他把菜单一路翻过去,到小吃那一页看到有许多糕点,再翻一页——他的眼皮跳了起来。是虫子炸串,虫子生前的图片和下油锅后的图片并排摆着,知了、蜈蚣、蜘蛛……他想走了。 一只雪白的手优雅地替他把菜单翻回到前边的主菜,服务员故作嗔怒地向柜台的伙计看去,“啊啦,松田先生真是的,也不给客人介绍一下。” “我介绍过了。”松田先生头也不抬,计算器按得噼啪响。“海月小姐才是。” 海月小姐转头对他笑道,“真不好意思,店里比较忙。” 海月小姐贴在一个恰当的距离,库洛洛直觉她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正好能让人体会到由女性身上温柔带来的暖意,她脖颈修长,几缕发丝从耳后垂下,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风情。她的表情也恰到好处,眼神妩媚,朱唇轻张,“请问有感兴趣的菜吗?” 她打量了一下库洛洛,“您一个人的话,清蒸两只螃蟹如何?蟹壳我们已经预处理过了,很容易就能剥开,再来一碟百合炒虾仁,配温过的黄酒驱寒。” “那就这样吧。” “好的。”海月小姐让松田下单。 库洛洛把菜单放到了柜台上,开始发呆。说实话他不喜欢被试探的感觉,还好只是来吃顿饭而已。店内是普普通通的九州国菜馆装潢,墙上挂着的装饰画倒挺有意思。柜台后的褐色木柜里摆了很多酒,有好几瓶价格不菲,估计是供黑社会的人喝的吧。还有很多浸泡着蛇和草药的玻璃罐,他懒得分辨罐子里泡的都是什么。他看着那一堆瓶瓶罐罐,忽然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 这顿饭他吃得心不在焉,酒只抿了几口,草草吃完,起身结账。 “饭菜不合您胃口吗?”海月赶过来问道。 “没有,我临时有点事情。”他也换上营业式的微笑。 “真是抱歉,酒钱就免掉吧,松田先生。” “好的。” 他走出门,海月毕恭毕敬地在他身后鞠躬,“期待您下次光临。” 很快就会再次光临的。 凌晨三点,他站在熄灯后的店门前,掏出工具开锁。啧,麻烦死了,他在心里又骂了一遍酷拉皮卡。既然有东西要偷,他就要进去。他推开了门。 里边传来带着困意的女声,“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